大红崖下,一条硕大的火翼龙从崖洞中飞出,在空中盘旋着,头颅上的眼睛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分别看了好几下,似乎在犹豫着不知道选择哪一面。
过了片刻,它终于选择了一个方向,叫了几声飞了过去。
这条火翼龙,便是紫阳元神托身在其中的那一条。他这几天用法力感应到的火灵汇聚之地,竟然有两处,一时也分不出来应该去哪一边。最后,他决定朝着自己前几天心血来潮感觉到要应劫的那个方向而去。
他走的时候,并没通知云随缘,因为他知道这种门槛,只能靠自己跨越。
何况,他也知道云随缘现在正冲击重要的修行关口,不是时候去打扰他。
云随缘闭目入定,已经差不多两天两夜了。
他先用紫阳的丹霞紫气静卧功法做引子,进入了似睡非睡的状态,又一次冲击驱物术的第四层。一开始,他的意识还是相当清醒,不让杂念干扰融合灵气五行属性的进行。随着境界的变化,时间的推移,他不知不觉进入了难以分辨真假,难以自控的幻境。
.一阵烟霞弥漫飘过后,他发现自己回到了久违的潘塘镇家中,父母、弟弟妹妹都健在,一家人和睦欢笑地吃饭,弟弟在后院恶作剧戏耍,妹妹在学绣花,他自己则是悠哉游哉地睡在吊床上,随意地抓着旁边的一把炒黄豆嚼得津津有味。
他耳边听着老爹的念书声,还有妈妈唠叨他应该早点成家立业,学门手艺娶个媳妇的话,慢慢地就要睡着了。忽然,在门外飘进来一个熟悉的倩影,一身白裙,娇俏可人,神情调皮,用水汪汪的大眼看着他。
他心中一喜,把手里的黄豆递给她道:“要一起吃不?”
那女子哼了一声道:“你干了那些好事!还有心情在这里睡觉吃炒黄豆!”
他心中一急,连忙分辨道:“那些事都不是我干的,是误会……”接着他原原本本地从头讲起,把那些被冤枉的事情从头到尾讲起来。这些都是他一直压抑在心中,想要跟子子讲出的话,故此心中的念头一起,立即便有相应的境界幻化出来。
子子的音容笑貌,喜怒哀乐在这幻境中便如同真人在面前一样,听着他的解释,终于笑眯眯道:“原来如此,是我错怪你了。”接着她一双玉手伸了过来。
他心中大喜,上去抓着她的手,正要再说点什么体己的话儿,忽然听到“嘎”的一声,声音十分熟悉。这一声响起的时候,子子刚好张开樱桃小嘴说着亲热的话,仿佛就是从她口中传出这一叫声似的,十分怪异。
他立即隐约想起,自己是在南蛮荒之原中,那叫声是小火翼龙的叫声。也就是这个事实的联想,让他立即警觉,子子怎么可能出现在自己家乡的故居中,而且弟弟早就变故身亡,怎么会突然复活?
他这念头刚一转,又是一阵烟霞弥漫闪过,子子的身影消失了,另外两个倩影又出现在他面前。眼前的境况也变成了山明水秀的世外桃源,各种奇花异草和小鹿小兔在蹦蹦跳跳,一派生机勃勃温暖祥和的气氛,时不时还有羽毛鲜艳的小鸟在眼前飞过。
那两个倩影,一个身穿翠绿的衣裙,青春秀丽,似乎便是叶小睿;另一个是银装素裹,身上都只是薄如蝉翼的轻纱。
那名白衣的女子有着端庄异常的气质,但身上那几乎透明的装束,又让人难免想入非非。她忽然拿出一只笛子,吹奏起曼妙的音调来。另外那名绿色衣裙的女子,立即随着乐曲的旋律翩翩起舞,舞姿若梦,绮梦不醒,梦境随之起伏,越舞越美。突然她舞姿一变,双臂上伸,前胸高挺,蛇腰扭摆,莲步随之转动起来。
她修长的双腿和异常纤细的腰身随着舞蹈看得人如醉如痴。不知不觉中,她的舞蹈已由快向慢转化,同时身上的衣服已经开始脱下,薄纱织就的裙子下面显露出一具若隐若现的洁白无瑕的胴体,更有一番奇妙的风情。
但是云随缘经过小火翼龙那一声叫唤提醒,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幻景,如果随着这些yu望牵引而转动念头,势必会被心魔所乘,全身精气外泄,就算不死也会受严重的内伤。因为此刻深入定中,也不可能马上出来,他收敛心神,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两名女子看他不受诱惑,动作停了下来,眼光闪烁不定,慢慢又开始变化起来,突然变成了陈子杰和荣立、叶焕松三人,恶狠狠地向他扑来。尤其是荣立和叶焕松一身血污,双手是黑乎乎的爪子,口中的牙齿跟鬼魅獠牙相似,叫唤着让他偿命,陈子杰则躲在不远处,脸上露出笑眯眯的神色,但眼中却是一片杀机,让人不寒而栗。
这些景象,就算竭力想要闭眼,也能看到;而用手揉搓自己的双眼,也无法就此清醒消失掉。
他知道这是心魔中将人最喜欢和最害怕的东西都展现出来,是修炼中必须跨越的门槛——这所谓的心魔也是自己精、气、神里包含的一部分,跟自己的意识和记忆联系,由于纯度不够而扭曲变幻,加上以前起过的念头而呈现出来,是不能用斗争战斗的方式来对抗的。如果把它当真的话,它还会无穷无尽地变化,你打败一个人,又出另外一个,甚至是十个,如果强行对抗还有可能自己令自己的元气分裂互斗,最后落得个经脉重伤;但如果你害怕的话,它又可能永远驻扎在你心头,每次运功行气都出来骚扰,让你心神不定,此生也休想再突破瓶颈。
他立即遵照万老头的嘱咐,无论是在平日生活还是在修炼途中,遇到杂念都是要不迎不拒,既不顺着它走,又不跟它对抗,让它缺乏后续的念力自生自灭。不过这就好比看到有人用菜刀向你的脖子狠狠砍下来,而要求你不躲避也不抵挡一般,如果不是坚信那都是幻象,或者将生死置之度外,绝难做到。
云随缘想起自己一生大半的日子也算平淡安逸,家庭虽没大富大贵,也算温馨和睦,自己遇险的好几次,命都是靠走运捡回来的,本来也不算吃亏了。其实他很不喜欢现在这种背负着众多的秘密到处漂泊的生活,在内心深处,有时甚至会盼望人家哪一天在不知不觉中把他杀了,那就一了百了,可以毫无痛苦地离去,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这种心态看起来是消极,其实也是人性中本身就带有的安逸和懒惰天性,人人都有,只不过各人的轻重不同,随环境显现出来的程度不同而已。
说来也怪,他这种念头一起来,顿时便不觉得那些鬼魅一般的仇家有多可怕了,心想最多就是一死罢了,到时我也变个鬼,大家谁怕谁还说不定呢。
叶焕松和荣立几次冲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领质问他为何要杀自己,他都置之不理。如果换了其他修士,把杀戮看成家常便饭,为了觊觎别人的宝物而杀死对方的,此刻多半会被质问得哑口无言,心中底气不足,很容易被心魔侵蚀;还好他当初杀死这两人,全是为了自卫,之前还曾再三退让企图和解,只是对方不肯放过,迫不得已才动的手。有此因果,他也不觉得如何理亏,便自然理直气壮,冷眼旁观,既不退缩,也不动手反击。
那些幻象在他见怪不怪的心境之下,又变换了一阵,终于全部消失。慢慢地,一片柔和的心光和淡淡的紫气重新在周围出现,他觉得身上越来越暖,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力气,一种前所未有的舒泰自然洋溢,终于慢慢张开了双眼。
他运用心光,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内部,发现原来因为服用过多丹药催化功力太急而紊乱的灵气,重新又变得非常的有秩序,而且三种灵气完全合为一体,再也分不出彼此了。他试着慢慢运转法力,到四成的时候,尤其小心翼翼,慢慢加大到四成半、五成,感觉都没异样,又试着在五成的基础上加大一丝、依然还是没有异常。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将法力加大超过了五成半,身上的灵气还是十分正常。如此这般,运转到了九成法力,用法力在眼前化出了一面巨大的冰镜,还是安然无恙。
也就是说,随着他突破驱物术第四层后,以前灵力紊乱的毛病,也因为精、气、神的纯化融合,不治而愈了。
他微微一笑,正要站起身来,忽然看到面前那块巨大的冰镜子中倒映出自己的样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肚子生疼还停不下来。
小火翼龙听到他的笑声,从远处飞来,好奇地打量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此怪异,在搞什么名堂。
原来云随缘在镜子中看到自己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全身几乎****,整个一个乞丐的模样,又像是一个久居山林的野人,蓬头垢面却还露出微笑,傻不拉几、滑稽之极。他知道必然是刚才在冲击瓶颈的时候,身上的灵气太盛,化成有形的力量,将衣服也冲破了,多半还怒发冲冠,头发根根竖立起来,故此连发簪也脱落了,弄成了这个滑稽样子。
小火翼龙好奇地在旁边探头探脑,试探着叫了两声。他走上去,摸了摸它的脑袋道:“刚才多亏了你,我才没被心魔所乘。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你这次相助的情谊。”
小火翼龙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也不知道有没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