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一直以为这人必然是个满脸横肉的牛鼻子老道,谁知道竟然是这样一个带着温软笑容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
这样的少年若应该是锦袍玉带,纵马长街的,又或是依红偎翠,调笑诸侯。
怎会是国师?人人知道除恶务尽,毫不留情,法力高深莫测的国师。
七月想着中秋如今还在杨坟岭的陷阱中困着,等着胡银宝去救,虽说那小丫头忽然化作了一匹巨狼,着实让她吃惊,可依着她的心思,竟然真不想这个和自己无拘无束的一起成长了三年的小傻瓜变成一张别人墙上挂着的、又或是衣襟上镶嵌着的上好的银色皮毛。
银宝姐姐这样站在原夜彤一旁,不说话,也没啥其它的表情,难道银宝已经被这个大名鼎鼎的国师给制住了?
七月立刻朝她问道:“姐姐,你还好吗?”将手中的箭矢缓缓刺入余有德颈中一分,见了血,余有德吓得立时大叫挣扎。
七月又对原夜彤道:“你如想留他性命,便先放了我姐姐!”
原夜彤站住了,不再往前走,轻轻的道:“余大人不必惊慌,这位想必是七月姑娘,令姐法力高深,夜彤不敌,已经败了。”
七月放下心来,叹自己身在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想不到胡银宝竟然这样的了不起!当朝国师,被她轻轻松松赢了,似乎连头发都不曾乱上一根。
胡银宝此刻正朝七月微笑,似乎是想要她放心。
余有德却面色灰白,原夜彤败了,如今还有谁来救他?这七月一看就是无法无天的主儿,不识礼仪法度,若是真的想要他的性命,自己只怕活不过今晚。
七月此时更加不怕了,心里惦记着中秋,道“原来是这样,姐姐,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讲。”
胡银宝走到近前,七月小声对她说了:“中秋被文王鼎困在后面半山腰!”
胡银宝神色一下子变了,大约知道文王鼎是何物,看了七月一眼:“你难道不怕吗?”
七月楞了一下,才知道胡银宝问她是否怕中秋的本来面目,不觉苦笑了一下:“我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哪能怕她?”
胡银宝听了详情,又问道:“你听清楚了,那受伤的孩子确实叫姬九重?”
七月点头。
胡银宝却自言自语了一句:“怎么会又出来个姬九重?”
她不待七月回答,脚步在地上轻轻一弹,凌空而起,身形转眼已经消失在半空中!竟然扔下七月独自一个人去了!
这自然不是轻功!
轻功也无非是借力巧妙,跳得高些,跑的远些。什么轻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松松就踏在几十丈高空如履平地,又可以急若流星,眨眼之间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七月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似乎不相信胡银宝竟然一句话都没交代就这么扔下自己走了。
三百东都都尉府的轻甲府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自己围住,刀剑寒光森森。
原夜彤站在离自己一丈远的地方,也对胡银宝突然离去不解,但他那看似温和的眼神,却不曾有片刻离开自己紧紧抓住箭矢的手。
手中的余有德刚刚绷得太紧有些发抖的身体,在胡银宝消失的那一刻马上放松了下来。
余有德所带的七八名黑衣侍卫,此刻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
夜忽然安静了,手持火把的人没有动,可是七月觉得那火似乎一圈圈靠近,炙得人都要焦了。
偏生突然这么安静下来,那些半夜被从被窝拖起来的客商也不吵了,那惊恐万状的女人也突然不哭了,就连那嗷嗷待哺的奶娃儿,似乎也正好睡着了。刚刚躺在地上呻吟的侍卫,也不知被抬到哪里去了,连路边的蟋蟀都发觉有些不妙,躲到什么石头底下不再乱叫了。
只有火把的安静的燃烧着,可以清晰的听到众人有些压抑着的呼吸声。
包围着她的圈子在无声无息的缩小,虽然刀剑不曾加身,众人离她还有一定的距离,可是那明显的敌意,巨大的压力似乎让人紧张得透不过起来。
“你们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七月厉声呼喝,手指撰紧了箭簇,又开始向余有德施力,可是此刻她如何强作镇定,都让人觉得不过是外强中干。
七月不是胡银宝,不过一身蛮力,有些拳脚功夫而已,一点术法也不会,不过就是会术法,在原夜彤面前,又能讨了好去?
原夜彤是当朝国师,此处他职位最高,众人都将目光注视着他,只等他一声令下,便上去将余有德抢下来。
原夜彤在笑,他生得俊美非常,风姿挺拔,长眉上挑,但是薄薄嘴唇平时看来总是有些无情。这一笑变了个人似的,是三分顽皮,七分调侃,好像是浪荡的世家子在调戏将要到手的女人一般。
“余大人是内廷官员,怎会容你一个女子胁迫,失了朝廷的威仪,皇上的颜面。若是今天他不屈于姑娘的淫威之下,不幸身殉,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原某自会告知朝廷,并好好照顾余大人的家人。”
言下之意,便是未曾将余有德的性命放在心上。
七月听完目瞪口呆,又想到余有德再耀武扬威也不过是宫中的一个太监,皇帝的家奴而已,而原夜彤位置国师,比当朝左丞右丞地位只高不低,也许,他真的是不会将余有德的生死看的如何重,想想这人冷酷无情的重重传说——七月的手捏的更紧了。
余有德也愣住了,不过一瞬,便叫起来:“国师,国师——”
“闭嘴!”原夜彤脸上笑容褪去,瞬间面上像附上了一层薄冰,寒气逼人。不过从嘴中轻轻吐出两个字,余有德不敢再开口,想起此人以前的种种传言,只担心惹恼了他,不等七月动手,先把自己给灭了。
果然,原夜彤冷冰冰的道:“你太过急功近利,事情不曾弄个清楚,便将我邀来,害我身处险境,差点连命都被你葬送在此处!不知是何居心?”
想必是刚刚与胡银宝比试,只说是败了,想必其间有无数凶险不足为外人道。
余有德冷汗直流。连忙说道:“国师误解了,实在是因为——”
七月看着原夜彤变脸比翻书还快,不知为何,心中浮起一丝诡异的感觉,有什么不对吗?是的,这两人都是朝廷大员,便是有了罅隙,也不会在这个关头当着众人的面毫无风度的清算起来。这一番说辞,又是为何。?
七月越紧张脑筋转的越快,想通了什么,立刻道“国师不在乎余大人的性命,只怕其他人还是在乎的!我带了他跑路虽然累赘,但现下他是我的护身符,我绝对不会半道上扔下他!”
七月一笑,往后退了一步,此时院子里面挤满了人,她本来背墙而立,被人团团围住,此刻更是贴到了墙上,再也没有后退的余地了,不知道为什么还这样轻松的一笑。
原夜彤觉得好笑,他早已经看出七月不会任何法术,此时的情势,他夺回余有德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只是七月太谨慎,一直到此时,也没有给他什么太好的机会,虽说余有德可以夺回,但确实不能保证他毫发无伤,他本来就是心高气傲之人,今天已经败了一局,此刻竟然是说什么也不想七月讨了半分好去,让她再伤了余有德,自己面子搁在哪里?
七月说要带了余有德跑路,又能跑到哪里去?此刻重围之中,便是苍蝇都飞不出来,他自然觉得好笑。
只是还没等他将心里那股笑意带到脸上,他的脸色忽然又变了。
七月抓住余有德的左手忽然放开,一声轻喝,猛然的向后击出一掌。那半丈高的土墙噼里哗啦轰然倒地,一阵尘土飞扬,呛得人忍不住停住呼吸,闭上了眼睛。如此巨力,令人讶异不已。
院外根本没有一个人,只有几匹校尉骑过来的马,电光火石之间,七月拉住余有德急退,将他扔上了一匹高大的枣红马,自己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飞驰而逝。
就这样轻轻松松的逃了!
余有德贴身的侍卫仇十五大叫了一声:“快上马追,追上余大人!”
原夜彤一声苦笑,大声道:“别追了!”
此处他官最大,众人闻声止步,仇十五牵着一匹马的缰绳,有些狐疑的看着他:难道他真的将自家主人恨上了?
原夜彤指了指那马的前蹄,仇十五低头一看,只见这马的前蹄被一根草绳缠了个麻花,如果自己上马催它前行,走的急了,定会摔下马来。再看其余几匹马,均是如此。
这才明白七月从进了院子,挟持余有德,见到胡银宝,到故意示弱后退,然后击垮院墙骑马离去,竟然早就是一步一步全计划好了的,竟然有如此人物?当下心底一片冰凉,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原夜彤望着七月离去的方向,感叹道:“此女应变机智,敏捷果敢,有大将之风,虽然样貌上不怎么像,但只怕余大人真正要找的,就是她!”
仇十五心头狂跳,终于忍不住说道:“那个人——是仇游亲手砍下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