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暗处的男子表情微怒,对月净的行为甚是不满。
漓的眼眸也充斥着阴郁之色,但一刹那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早早就明白了不是吗?
如今的小羽与他是陌生的,她现在叫阿善,一个为天下人活着的阿善。
以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如此。他与她,终归无果,自己有什么好记怨?
如果当年的事要算上是个错,那么,上天的责罚也应由自己来背负,为何要小羽来替自己赎罪?
……一切都是上天的作弄,如今的场面怨得了谁?
轻轻一声的一声微叹之中饱含有多少不甘与心酸只有漓自己明白,再不甘心又能怎样,如果妄动,只怕伤了的仍是小羽。
有能力改变这一切的,可仍是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忍下心中想亲近小羽的冲动,默默地守着现在的阿善怀念过去,这种悲凉的心情不会有人明白。
可能惊讶于月净的举动,阿善此刻的表情有些错愕,一会之后又是一脸平和,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风淡云轻地转了身。
“炎,把葫芦送还吧。”回身之前漓幽幽地再望进了一眼阿善才不舍地转身。
漓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睫,轻笑地看着手中红得泣血似的花朵,哀伤之色溢满双眸,轻轻地低呤着:“既是苍天命定人……”
阿善迎着玉清子回到院落里却不见老道的踪影。
待玉清子坐下后阿善为他添了一杯茶:“野凌百姓惯饮此生茶,这是今天刚从山上采下的茶叶,李夫人一大早特意送过来。师傅,您请品品。”
玉清子端起茶杯轻嗅了下,甘甜之气盈满口鼻,小小品了一口:“此茶甚为清甜,毫无沾染,看来野凌的污浊之气已经消遗干净。”
玉清子放下茶杯捋了一捋雪白的胡子一态平静。
“师傅既知葫芦会被送回,既然如此师傅为何还亲自前来野凌?”从玉清子平静的脸上阿善已猜想出了个大概。
玉清子听完阿善的问话,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情绪的破绽,很快消失于无形。
玉清子叹了口气站起身子,负手迈步出了房门外,阿善迟疑了一下紧随其后。
“哎……”玉清子微微叹了口气:“说来,为师已经快五十多年没见着他了,不知他……”
说到此处玉清子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只是,这声叹息中似乎掺杂了无尽的惋惜与无奈,为谁?
“师傅?”阿善不明白,为何一向从容淡定潜心修为的师傅今晚如此多感慨,仿佛是预感到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一样炽心。
师傅常教导自己修行之人,心境要平和,不能动念想。可是今晚师傅的话语中却透出浓浓的心念,为何师傅……
“阿善,为师……”玉清子刚想说什么就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声音所打断:“师兄,可是来了。哈……哈……可这次怎如此不守时,老道我和这娃娃可是望穿秋水啊!莫不是路上遇什么豺狼虎豹了吧,啊?哈……”玉秦子老道一脚将半开的大门踢得更开,见了玉清子后颇为高兴开着玩笑放声大笑起来。
“为兄只是在路上遇到了点事情要先处理。玉秦,莫要在小辈面前失了身份。”玉清子望着夜空淡淡地说道。
“呃?是,是,是。”玉秦子一个劲地应声答着,然后从怀里掏出葫芦:“娃娃你看,老道我在此不敢有小妖胡来的,这不乖乖把葫芦送回来了。”
见玉清子在此,便邀功起来“我说师兄,你本不用来,而今葫芦已经完壁归来了。老道我有这能耐,自认为还能震住几个妖孽,你还怕几个小妖能借着葫芦闹事?”
玉秦子老道说完后并未得到玉清子的答话,自知自己有些吹嘘过头,皱皱眉也不好再说什么。
“师叔可看清送回葫芦的是何人?”
“不知,老道我吃过饭正在房里喝着小酒,就听屋外有声音,待打开门却未见到人。再进房里时葫芦就端端正正地立在桌上,老道我立刻感知来者气息追出去,越追越远却连个人影都没见到,最后连空气中也没了那人的气息。”老道有些尴尬,但这的确是事实,自己技不如人也只好认了。
正在这时,一阵清雅的香味在院落里飘散开来,阿善警觉,轻嗅着确定了香气传来的方向,在她身后,但她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阿善知道玉秦子感受不到这香气,于是微微将眼神定在玉清子身上。
香气传来一阵后,玉清子脸上的表情一凝,顿时有些僵硬,不留痕迹地往香气传来的地方望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阿善确定玉清子也感受到了这清雅的香气,看来这并非是自己的错觉。
既然师傅能够感知,可,玉秦子师叔为何体察不到?论法力,师叔远在自己之上,为何师师叔体察不到的味道,自己却能感觉到?
“阿善?”玉清子轻轻唤了一声。
“师傅。”阿善低下头,等待着玉清子的吩咐。
玉清子没有说话,久久将眼神定在阿善阿善脸上,似乎在寻找什么可却不能问及。但阿善垂眸,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阿善,收拾东西,明早跟为师回荥山。”玉清子并未在阿善脸上看出不寻常,吩咐后便出了院落。
看了一眼玉清子匆忙的背景一眼,阿善若有所思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进了屋。
“我说,你们这师徒,怎么都是怪人,你们回荥山,那老道我呢?我怎么办?……”
玉秦子老道向两个方向各看了一眼,不满之情充斥着整张脸,郁闷地扯下腰间的葫芦猛地灌了自己一口酒。
月光很柔和,幽幽地铺在地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恬静,银白的月光微微映衬出了三个人的身影。
“近来可好?”在野凌的城楼之上,一个胡子雪白的老道先开了口。
“既已明知,可必故问。”回答的人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花朵,语调有着一如的淡淡忧伤。
“你应该忘记。”雪白胡子的老道轻叹地说。
“对您来说已是难以忘却的事,为何还要求于我。您明知,不可能的。”
花朵又在此他修长的手指间转上了一周,缠绕着他的惆怅,来回地打着圈儿,清雅的香气包围着整个城楼。
是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明知是剜心的疼痛,怎可说忘就能忘记?自己也放心不下的人,也放心不下的事,怎能强加于他。
雪白胡子的老道抬眼怜惜地看着眼前男子,在心底怜惜。
一切都已是定数,时间在飞快流逝,却仍带不走他心底的伤痛。
这么些年了,这个被往事炽伤的人,只能独自承受,明知不可能有希望,却一直未放弃。
就是因为他的不懈坚持,才造就了今日的阿善。
他的伤痛,他只能理解,却永远不能深刻地体会到。与他相比之下,自己的那点挂念只能算上得上是与关痛痒吧。
玉清子深深地沉浸在往日的伤痛中,这种情绪已被自己刻意遗弃有五十多年了。
自责轻叹了声,想想自己修道多年,未曾为任何事记挂于心,但五十年前的发生的那件事,仿佛在心里扎了根发了芽,如何也剔除不去。
看着眼前忧伤的男人,看着他手中的那朵红花,玉清子的心痛再次袭来,那五十年前的记忆更是如洪水猛兽般向自己逼迫而来。
完美无缺的自制力一刹那——决堤了。
玉清子叹了口气静静地望向夜空,不经意地流露出淡淡的悲伤。
此时的他不再是世外高人般模样,更像是一个天命之年的普通老人:“老夫曾想,如果当初未让小羽下山去处理你所引发的惶恐,你们未曾遇见,今天会不会是另一翻景象?至少,大家都在原点,没有伤痛,没有惦念,也没有……今日的阿善,各自生活着自己的生活。”
玉清子自知失言,自己乃修道之人,比常人更清楚因果轮转,无法换回,但念及至此仍是伤怀。
“道长自知不能的。道长既知我们会送还葫芦,仍亲自前来,是特意来探望漓的?”漓感伤往事低垂着脸,于是一旁的炎开口问道。
“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玉清子舒缓了语气对漓说道。
“你认为我会答应?”漓缓缓地开口,他早猜想到玉清子会来找他,可不想这么早。
“你应该知道阿善现在很平静,不要再见阿善了,这孩子聪颖有慧根,只要你不打扰她,她定能领会大彻大悟,飞升也是早晚的事。”
玉清子知道自己的这话会在漓心中击起多大的波澜,但他别无选择。他们注定是相遇无缘,何增烦恼呢,到头来剩下的又只是化不开的伤痛而已。
漓没有说话,悠悠地垂下眼眸,长发飞舞于脸上也未曾动手拨开。就这样静静地定在原地,轻嗅着手指上的残香。
炎看了漓一眼,他双眼无神,任凭轻风吹落手中的花朵带至远处。炎见了心里很是心疼,但更多的却是对玉清子的气恼。
“怎么说来玉清子道长也算是得道高人了,却也不想竟会出如此难题。至此漓也只是远远观望于小羽,何来打扰一说?倒是小羽身旁多了别人,那个叫月净的狼王你何日管上一管?”
“这……月净也识得阿善了?”玉清子疲惫地闭上双眼,负手走至围墙边上才轻叹了句:“一切都是劫啊,只是苦了阿善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