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喊声传进花店后,店里突然静下来。这静比没有开灯前还要静。我猜想这个名叫潘姮梅的女孩,一定在琢磨我的名字和声音,以辨认出外面的那个疯子到底是不是高鄢。
学校谁不知我的大名。只要她用心的回忆我那滔滔不绝绘声绘色的一堂课,也不难辩出我独特的声音。
确实如此,潘恒梅是在确认。确认的结果也确实如我想。她相信外面的那个疯子,就是她的老师。
但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忘了自己虽然大名鼎鼎却令人讨厌的闻名遐迩。
花店里传来了下床的声音,穿着拖鞋在房间来回走动的声音,脸盆与硬物相摩擦的声音,水流进脸盆的声音。
我心想,我不就是你众多老师中的一个吗?有必要这么隆重,还梳妆打扮一番吗?我不出言,出言道破阻止了,有损小女孩的脸面。十七八岁是女性最敏感最好面子的时期,我要给足她面子。反正梳洗打扮也耗不了多少时间。仔细琢磨一番,女性从懂得什么是美开始,就好起面子了。
她所谓的梳洗打扮确实很短,只三十多秒,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我想她肯定是在照镜子。我脸上露出了为自己身份感到崇高的得意之笑。
“高老师!高老师!”我耳朵里传来了温柔女孩子的呼喊声。
“我就是实在是高的高老师!”我欢喜的应道。
“你在那呢?”对方更温柔的说。
“我在你门前啊!”我随口说完后才辩出声音不是从门缝里传出来的,而是在我的头顶上。
“你在那里啊?我怎么看不到你?”声音又传了过来。
我抬头向上一看,只看到了黑黑的屋檐。这里的平房为了防止雨水打进店内都向外伸出了一百二十公分的檐子。
“你马上就可以看到你英俊潇洒才高八斗智勇双全品德兼有的高老师了。”我说着满脸堆笑肢体灵活的走了出去。
我还没有走出檐子的范围就开始昂首看起天空,梦寐以求看到我乖巧学生的笑脸。
说时迟,那时快。我没有看到笑脸,闪进我瞳孔中的是倾泻而下三千尺的液体水。我要感谢不久前在厮打中锻炼出来的灵活闪躲,它催促我本能的向后猛缩身子,水擦着我的脸皮而过,沾湿了我的发梢和好大一片衣服。
这是一个可怕的骗局。
“你这是啥啥意思啊?”我惊魂未定气喘吁吁的说。
“我就是这这意思。”潘恒梅学着我结巴的声调说。
“我是你老师啊!”我恢复了语言的流畅。
“我为有你这样的老师而感到无颜!”潘恒梅理直气壮的说。
“我怎么?”我本想反驳,开了一个头,想到了自己在学生心目中的形象问题。
我无语了,我想哭着说,你怎么看不穿啊。
“小耗子,死了吗?”我头顶上冒出了尖酸刻薄的声音。
“你们可以不将我当老师看,但不能随便给我起外号,我哪点像耗子?”我说。我没有出去与她理论,是担心还有一盆水再等着我。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你这个大老鼠,害了我们一大锅汤。”潘恒梅说。
我哭,我悲天悯人的哭你看不穿啊。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心。”我伤感的说。
“等到海枯石烂天破地裂斗转星移人文泯灭时,会有一个白痴夸你是个好人。”潘恒梅说。
“我期待那个时候的到来。”我坚定的说。
“那个时候你已经在地狱了,而我们都在天堂。”潘恒梅说。
“你还有一盆水吗?”我决定重出天日。
“我正后悔没有将洗脸盆拿上来,一个洗脚盆显然不够。”潘恒梅说。她感觉泼我也就洗脚盆合适。
我走了出来,抬头看到只穿着睡衣傲然站立房顶的潘恒梅。她个子很高,皮肤稍黑,眼睛大的连‘小燕子’‘金锁’一众都得靠边站。
“你快下去吧,别着凉了。”我对她说。她对我不仁,但我是仁者,要爱护祖国的花朵。
“你不买花了?”她对我的好意不予理会,继续针对我。
“不买了。”我失落的说。我不是失落买不到花,而是失落她看不穿。
“你再等两个小时,我就卖给你。”潘恒梅发了一次善心。
“两个小时后,天都亮了。”我道破了她的假心假意。
“不止天亮了,我人送外号‘小洋人’的哥哥也来了,他可是柔道五段奥!我会把你介绍给他认识认识。”潘恒梅说。
“你会怎么说?”我知道她一定不会说好话,但还是问了。
“你会变成一个色情狂,屡屡敲击我的房门。现实中你就是一个色情狂。”潘恒梅说。
“他会狠狠的揍我一顿。”我说。
“估计情景惨不忍睹。”潘恒梅说。
“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我已经伤的很惨了?”我说。
“这叫喜上加喜!”潘恒梅说。
我绝望的摇了摇头,转身向医院走去。
身后传来了潘恒梅天真无邪的嬉笑声。
我笑你们看不穿。我哭你们看不穿。
医院的楼梯令我举步艰难,伤处疼,心更疼。我现在要是突然间‘瓦特’了,只得遗臭万年,就是有人出来为我伸冤,估计也要等上千了八百年。
我在二楼与三楼中间的楼阶上坐下来。开始深思,为什么王秀凤不制我于死地呢?她要我的命虽然不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但猫玩老鼠总有咬死老鼠的能力吧。而且她对我还挺不错的,没有伤害我的亲戚朋友,还给我看伤,给范慧萍看病,还迷迷糊糊的给了我一个迷迷糊糊的****对了,我有过几次努力冥想那晚的缠绵,那模糊的女性时而恰是王秀凤,时而又是另一个模糊的女性,我更不解这是怎么回事,所以我更不敢去想。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难道是鬼?是神?
从楼阶上面传来的冰冷渐渐令我的屁股麻痹起来,这不利于我的身心健康,为了健康,我站起来。为了健康我也不在折磨自己,不再继续想下去。
我只有一个目的地,就是范慧萍那里,虽然我手上没有花。
我的深思让我忘记了所坐的位置是二楼与三楼中间的楼阶,以为再走上几个楼阶便是四楼。而医院的楼层都一个样儿。我走到思想中范慧萍的病房,轻敲了两下房门,没有回声传出来。
我想兴许是她睡着了。药物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催眠剂。我一拧门把,门就开了。病人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一头的长发静静的铺散在枕头上,显然是睡着了。
我走近两步,在快要看到对方脸面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走错了房间,走错了楼层,接着又迅速的怀疑起自己的意识。我又走近两步,看到对方是一个圆脸女孩。
这下死了心。在我蹑手蹑脚准备退出房间的时候,一个物品吸引住了我。那是一束放在病人床头柜上包装精致的玫瑰花。我可以确定那不是月季。
有了这束玫瑰,范慧萍一定会高兴,她一高兴我的愧疚感就可以减轻了,而我刚刚不就是因为买花,反而被羞辱了一场吗?
借花献佛!我只需花费很少的时间就可以得到这束漂亮的玫瑰花,而且不会被羞辱,虽然这有点儿不道德,但我做的事本身是大德。佛家有曰,顾大不顾小。我应该顺手‘牵’走这束花,顶多以后再补给女孩一束更大更鲜艳更芬芳的玫瑰。
邪念一生便挥之不去,而且是转动最快成长迅速的思想。
我伸胳膊快速的拿起那束花,慌不迭的向外面走去,没有顾忌鞋底和地面的摩擦声。
女孩只是吧唧了一下嘴巴,继续睡了。
我关上房门后,女孩睁开眼睛,一副无奈至极的样子,叹道:“世界真的变了,有人偷花都偷到医院来了。偷去正好,俺刘娇龙正好不想要这束花呢!贾彬彬算什么,他又不是‘忆楠’哥哥!奇怪啊,有我这么漂亮的花不色,偏偏偷花,这人定是神经病。”
花给我充当了底气,身上也不疼了,前方的路途一片光明。
我走到范慧萍的病房前,先确认这次有没有走错。捧着鲜花可不能走错。要是病人又是一个女孩子,而男朋友正在床前说着悄悄话,我手捧着鲜花冒失的冲进去。有口难辨不说,兴许还要挨揍。
别否认,凌晨三四点钟,腻歪的恋人多着呢,尤其是碍于情况特殊不能随心所欲时。我挨顿打挨顿骂不要紧,影响了人家感情就事大了。哪怕病者是男性那也不行,现在双性恋也不少。
一分钟后。我坚信这是范慧萍的病房,错不了。我仿佛闻到了范慧萍的气息。我照规矩轻敲了几下房门。
“是姓高的吗?”里面传来了范慧萍的声音。
“舍我其谁。”我说。一听到她的声音,我是那个高兴啊。
“有花吗?”范慧萍发号施令道。
“花在人在,花不在人不在。”我得意的说。
“那你还站在外面鬼鬼祟祟老半天,还不给我滚进来。”范慧萍喝道。
“小的来也!”我说着推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