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处却是一番傲骨气派，这几天雪下得出奇的大，即使走过的痕迹也会被一层层的雪覆盖住。绾泠此时正踏着雪一步一跳的越过凉亭，一身紧束白衣，海蓝色的长发盘在两边，娇小可爱的摸样却还未等遮住面容便轻快的走出大门，轻灵一跃便上了马车。
自从和北唐夜习武以来，绾泠学的最快的便是轻功了，似乎在发泄这么多年无法正常走路所带来的一切悲欢，她兴奋也好奇这样的自己，带着小女孩独有的调皮和天真。
这段日子除了习武便常往万香酒楼跑，自然不是去喝酒，而是去找那个和自己流着同样血液的族人——万香酒楼歌妓，慕容涟。
慕容涟是名满京城的歌姬，这对于绾泠来说不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鲛人的歌声是没有人能堪比的。不过涟儿是从小被人灌了药强行变为女儿身卖人为奴的，许是与她的经历有关，虽然年龄比慕容涟大，但是怎么看都是慕容涟较为成熟。用涟儿的话说，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命好，强行变身却被这样好老板收留，视她为亲生女儿般对待，即使在这里做了近三年的歌姬，也不曾受过太多委屈。
绾泠踏进万香酒楼后院的书房，只见着慕容涟嘴边常挂着的那书呆子，“涟儿呢？”
“在前厅与老板谈话。”书呆子一抬头便放下书，笑道“绾泠小姐来啦。”
其实书呆子并不呆，还有点坏。至于为什么起这个名字，那就要问慕容涟了。绾泠偷笑一声，随意的坐在一旁给自己倒了杯茶，眼珠一转笑着问“徐大哥第一次见着涟儿是什么感觉？”
徐靖岚听后脸有些红“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涟儿不应该都跟你说了？”
“她是她。”绾泠看着有些腼腆的徐靖岚，心里更是偷着乐“可我现在是问你啊！”
徐靖岚看着鬼灵精怪的绾泠，叹气的起身看向窗外大雪飞扬，那晚相识的一幕幕不禁让他笑了“那时候，我不过是个落榜的秀才，当初和朋友去酒楼一是消愁，二是想见见那个有名的歌妓。不过……那时候根本见不到芳容，只能隔着帘子听她弹琵琶，清脆悦耳，歌声轻柔空灵。直到因缘巧合知道酒楼老板经常收留落榜考生，我才打算留下来边打工边在这书房用功读书……”
“然后呢？”
“然后……然后依然没见到芳容，她每每见我时头上都围着丝巾。我问过她不止一遍，她却只说因她太过难看而怕吓坏我。她既这么说我也不好说什么了……”徐靖岚感慨万千的叹了口气“若不是那晚她在亭中喝闷酒被我撞见，又何来这之后的缘分？”
“你挑开她的面纱了？”
“我怎能做冒犯她之事？”他摇了摇头瞥了一眼绾泠，嘴边浮起一丝温柔“她醉了……隔着些许距离就喊着我的名字，居然问我信不信世上美人鱼的传说。”
绾泠淡淡一笑，低下头道“你怎么回答的？”
“世事无绝对，我一时没有回答上来。”男子轻笑“走近了才发现那晚她未戴面纱，只是那海蓝的发色，墨绿的眼，微醉的脸颊……我……确是被震住了……我当时就觉得那美人鱼的传说，正是在说她自己……”
绾泠听着他的话微微出神，她不否认鲛人的美，只是从别人嘴中说出来的时候，心里好像总还期盼些什么……
她的眼角扫过徐靖岚的背影，又落在另一侧的窗户微微摇晃的黑影上，不禁笑出了声。
“你……”徐靖岚不明所以，只觉有些窘迫“我，不该与你说这些的……”
若是以前也就算了，偏偏是和北唐夜习武之后的她在这里，绾泠忍住笑，“这些话你没向她讲过？”
“这种话怎好意思当面开口？”男子有些傻傻的挠头。
绾泠捂住嘴笑嘻嘻的道“无妨，方才说和当面说没什么区别了。”
“此话怎讲？”
话音刚落，那窗户上的黑影一闪，便推开了房门。
“书呆子。”来人正是慕容涟，红着脸瞪他，转脸又瞪着绾泠嗔怒道“就知道拿我开心是不是？”
“咦？怪了，方才可都是徐大哥在说话呀！”绾泠窃笑道“你若不想听站在外面作甚，进来打断不就好了？”
徐靖岚尴尬的轻咳一声，看着脸微红的慕容涟只觉得心里微暖，唇角不自觉又翘了起来“涟儿我方才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慕容涟一叉腰，脸更红了“你还笑？”
屋内一阵打闹，绾泠躲开慕容涟的追打，在宁静的天空下翻起一丝喧哗。
两人闹累了，绾泠便拿起案桌上的书，她来这里正事是读书，这是她与北唐大哥的约定，否则怎么能三天两头的都来这里？
看着慕容涟和徐靖岚，不是没有羡慕的，徐靖岚每日都在读书与打工之间度过，白天工作，老板让他做的活并不多，绾泠每每都会在屏风后面，听慕容涟拨弄琴弦，而徐靖岚得以清闲的时候才会坐在偏僻的角落。倒杯清茶细细品着，对上涟儿的眼眸，二人又会不自觉的笑。
夜晚涟儿在书房陪他读书，站在他的身边慢慢研墨，看他专注认真的神情，听他朗朗读书声。涟儿说她曾经也有先生教过些的，再加上这里的书读了一些，如今倒是能与他侃侃而谈。
烛光点点，透过窗外的夜色，绾泠听着他一言她一句，诗词歌赋倒是对得工工整整，说不出的默契。老板欣赏徐靖岚便将这书房借与他，每晚都会带上点心亲自过来。待送走老板，涟儿也有些乏了，却不说只坐在他身旁，看烛光照在他的侧脸，和深深的眼眸里，透出坚定柔和的光。
绾泠早已困得不行，只是强撑着，眯着眼只看见涟儿起身将风衣披在他身上，将手撑着脑袋歪头痴痴地看着他，似是想这样一直看下去的样子。
想笑但眼皮却渐渐沉了下去，突地一个激灵，脑子一下子便清醒了，不知是因习武还是心灵相通的缘故，每到此时绾泠总是心里阵阵紧张。她很快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静悄悄的走到门口轻快的出了房门，刚一合上门余光便看到一侧的白衣男子。
除了北唐大哥还会是谁？绾泠整了整衣衫，北唐夜清冷的眸子只瞥了她一眼便转身自顾自的走了。
吐了吐舌头飞快的跟了上去，无论多晚北唐大哥都会亲自来接她的，只是每次都保持着既不让她跟上又不离她很远的距离。
她一路小跑的追着，再黑再安静的街道都不会害怕。
她偶尔轻功追到他的身侧，仰头看他安静白净的侧脸，和低下头朝她若有若无的笑，纵使前方黑暗无边，光芒永远都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她有时也会耍赖调皮的站在后面一动不动，她也怕北唐大哥会没耐性的不理他，可是不会的，北唐夜只会停下脚步侧着身，笑着看身后的绾泠。
他知道每天忙到晚，只有这时候可以陪着这个女孩子。但她永远也不知道，他每次接她从不坐轿，从不让人跟随。只因能让他放下所有包袱敞开心怀的，只有这段路程的时光，这段反反复复，却可以真正有人陪伴的路程……
北唐夜定了定脚步，看着身后似乎等得太久而忐忑不安的女孩儿，微笑的扬起头示意她跟上。绾泠这才笑了，飞快的奔到他的身边。
“泠儿。”他在月光下低头唤她，声色温柔“我吩咐下人陪你去买些喜欢的衣服，听说你不愿意？”
“恩。”绾泠低下头“我只喜欢白色，而且我已经有不少了，足够了。”
“女孩子都该喜欢打扮啊，你若不喜欢下人陪你，让涟儿陪你去可好？”他有些好笑的看着她的小脑袋一晃一晃的，撅起小嘴来就是不说话，“怎么了？”
沉默了一会，小家伙低低的吐出一句“北唐大哥是大骗子……”
“哈？”他不禁笑出声“我何时骗你？”
“是你说我无论是男是女……只要我有心，武功过关了是可以让我随你上战场的，是不是？”
“是。”他点点头不解道“那又怎样？”
“可是……可是你现在让我……”绾泠抬起头看他“习武之人那里需要那些……你分明就是想……”
北唐夜一脸了然“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泠儿你听我说……”绾泠似乎走进误区了，北唐夜叹了口气解释道“我答应让你跟随我是想让你在江湖多些历练，希望你打扮的漂亮是想给你同龄女孩应有的东西……二者并不冲突。”
“可是……”
“我希望这件事只是你生命中的插曲，而不是你人生的全部。”他弯下腰扶着她的肩膀“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职责，这是我的，而属于你的在遥远的族人那边……”
“族人……”她看他的目光突然模糊，仿佛望向遥远的地方……
“是啊，况且……”北唐夜的眼光望向她的脖颈，幽幽得到“你这柳叶痕迹说是疤痕到不像，说是胎记又不是。你的身份似乎不仅仅是鲛人这么简单……若是爹爹在世也未必能知道吧……”不等绾泠张嘴，北唐夜又道“眼下我有些急事要办，安排好后你便随我去天山，这也是考验你的时机。”
“去天山？”
“恩！据我手下人的情报，鲛人曾在天山的赛里木湖活动过。等我们天山伏魔之后好好在哪里呆几天……你的族人消失上千年，我也只是与他们有几面之缘而已，泠儿你莫要心急。”
绾泠听这一席话，心里只有感动却不知如何作答，“我……是不是很任性……”
北唐夜蹲下身抬头望着绾泠，欣慰的笑“不，泠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这是好事啊。”
“泠儿随你去么？”泠儿抿着嘴有些不相信，顿了顿没什么底气的吐出“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他挑了挑眉，“前阵子新教你暗器学得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绾泠的眼中晶亮如星，袖口闪出一只短笛‘嗖’的一声便越到高处，脚踏墙砖的瞬间一声笛音脆生生的响起，几道银光精准猛烈的刺向北唐夜。
白衣飞舞在月光下，北唐夜站在原地长袖挥起，含笑中随手摘去身旁的柳叶枝，侧身避开几道银光便甩了出去，一阵细风掠过伴着银针划过的细微声响，北唐夜腾空而起一把揽住绾泠一手接住了方才的柳叶枝。
每片细长的柳叶上扎着两根银针，分布匀称，力度到位精准无误！
目光带着赞赏，待见他唇角一扬便点地腾空飞起，将手中之物甩开，携着绾泠消失在黑幕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