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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小满(三)

“我,我……女,女……”那醉汉两眼在剑和苏丑的连上来回的看,“我,我就是,就是想弄点肉吃!我,我好几年没吃上肉了!”

“混账,想吃肉,哼哼,”苏丑冷笑两声“想吃肉,怎么不提刀娶你老娘的身上腿上割个三五七刀来吃,却来害我石家,简直荒唐!想我石家二十余口居然会死在你这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欺世盗名之辈的手上!枉我义父、金大伯、凌三叔与你结交,义结金兰!枉我父亲对你……”

“不,不是人……是狼,狼……”那醉汉终于说出话来,指着苏丑的身后的几具狼的尸体。苏丑这才回头。这时才觉出有什么东西在拱自己的脚,低头一看,居然是那头半死的幼狼正随在自己的脚边。顿时心中一软,手中一颤,剑便掉在了地上。只那小狼一声呜咽,苏丑突然回身跪下,搂住那头小狼呜呜的哭了起来。那醉汉见状,慌慌张张的抢爬几步,抖着手抢起了掉在地上的剑,哆嗦着凑到苏丑身后,抬剑便要劈下。

正好那小狼抬头瞧见,冲着他高声长啸一声。那醉汉本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这一生啸竟然吓得他没顾得上撒手丢下剑便转身逃了。见到那人的狼狈之象,小狼扭着脖子,奋力的挣脱了苏丑的胳膊,追了开去。

那小狼跑了,苏丑也无暇顾他,自扑在地上痛哭不已,带挣扎着要站起来的时候,一运劲,突然右肩的伤痛发作,不等呜咽便已经昏了过去。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一身红衫已经尽是泥污,侧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右肩,眼神悲伤。待起身扑打衣裙,寻找佩剑的时候,才发现那头小狼竟然仍然守在自己身边,布置已经过了多少个时辰。周围的十二具村民的尸体也已经被报复撕咬得支离破碎了。苏丑低下身伸手去摸它,那小狼竟也不闪不避,待苏丑在小狼的下颚揉了几下之后,小狼转过身,从树后石堆中咬过了罢了剑安放在苏丑面前。之后就垂着头朝村子外的土山上去了。走了数步之后,站住,回身看了看那头母狼和它几个兄弟姐妹的石首,又朝苏丑呜咽几声,看到苏丑点头,便真的走了开去,没了踪影。

此情此景,苏丑不由得又是心下一酸,喊道:“你可愿意跟着我么?你可愿意跟着我么……”一连喊了三声,那小狼却没有任何反应,苏丑便也就不叫了,自去收了剑。只见那剑上涂满鲜血,既有人血,也有狼血。肩上又看是剧烈疼痛,只能草草弄了些泥土就地埋了那几具狼尸,又不放心怕雨水冲开,才又掩上些石头,压实,也就去了。

苏丑心道:“先伤了黑七,又在这一时失神杀了十多条人命,想必朝廷不会置之不理。而且胭脂楼本身就是江湖上的众矢之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如就此返回清泉镇多上一些时日。”挨到天明,苏丑找了户人家,托付了马,并且交代了这马绝不能用作农活,只可好好喂养着,那农户人攥着银子千恩万谢,满口答应。交代好了,苏丑才趁着城门初开进了镇。自顾走到了石家旧宅,再一犹豫,虽然忌惮黑五镖局的江湖人多杂,但好在自己对这个宅子了如指掌,想了片刻,还是潜到里面去了,寻了一间最不惹眼又靠近偏门的厢房悄悄住下了,一来养伤,二来好好钻研这本罢了剑谱。

这几个月来,右肩的伤没法练功,只是略略的比划了一下剑谱上的招式,倒也没觉出有什么独到第地方。招式断断续续互相不能连贯,比起石家剑法还要逊色很多。可是既然是“剑法武功天下第一”,定然是在内功心法上有这什么玄机,只得将剑法招式都翻过去,直翻到最后几页才看到最后几页写着故事,细细读来原来是讲述了人身有“隐脉”一说。

人身有正经十二脉、奇经八脉,共二十条经脉,可是在胭脂楼中的前辈,却只将这二十条习武之人必要贯通的经脉归为“显脉”,显脉愈练愈强自不必多言,返而人在显脉之下更有对应的二十条经脉终究是不为人所知的了,叫做“隐脉”才需要多加注意。但凡内功心法修的修炼是炼得越勤奋,则内力越强;显脉越强,便是功力越深厚。与之相应相合,内功心法修炼得越是勤奋,隐脉亦是越强。但手三阴隐经分别是迟脉、缓脉与止脉。顾名思义,隐脉的作用与显脉相对,此三脉越强则行动越迟、越缓、越止,此三脉都在右臂上,所以才要断去右臂,以将此三脉彻底断绝,以绝了迟脉、缓脉、止脉之掣肘。三脉已绝,结合罢了剑法独有内功心法,便能练成出神入化、超凡入圣的轻身功夫,“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休迅飞凫,飘忽若神;”已达到一招杀敌。这便是剑法武功天下第一的罢了剑法。

看到此处,苏丑不由得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难怪招式古怪,招招不相连惯,原来是一招便可杀人,果然是配得上‘剑法武功天下第一’!”这正是自己报仇最想要的武功。想到此处,忽听有人幽幽唱到:“世上事了犹未了,不如不了了之吧。执着呵执着呵,罢了吧罢了吧!”苏丑四下里张望,居然是听不出来声音从哪里来,好像就是从手边的这柄罢了剑上发出来的吧。

虽然已经出了城,却也在琢磨去处,这三月来因为右肩有伤才只走道清泉县。如今伤基本痊愈,这罢了剑法的秘密简谱上倒也其得清楚明白。难怪胭脂楼的人全都必须自残身体才能练成。虽说有“凤凰牡丹之说”,却南面让人好奇这隐脉一说是谁先发现的。还好在“隐脉”一说之后,更有一篇连篇累牍的讲述了一个故事:

据说秦朝末年楚汉相争之后,自从又了“女阁”便有了凤凰牡丹的意气之争,经历许久分不出上下。所以“牡丹”凭借“机谋钧策天下第一”开始在江湖网罗势力,其网罗的第一人便是江湖上传说剑法武功第一人、当年已经九十三岁天寿的六印苏秦之女——苏恨女。

据罢了剑谱所载,六印苏秦是东周时期的洛阳人,早年到齐国求学,拜鬼谷子为师。学成后,外出游历多年,穷困潦倒,狼狈而回。家人都私下讥笑他不治生产而逞口舌之利,舍本逐末。苏秦甚感惭愧,于是闭门不出,后来有人通风报信告诉苏秦,他游说各国不成全都是因为秦国忌惮他的才智,而苏秦无意与暴秦为伍,拉拢不成所以只好从中破坏,于是仰天泣曰:“妻不以我为夫,嫂不以我为叔,父母不以我为子,原秦之罪邪!”

“少时从师受教,埋头攻读,却不能换来荣华富贵,读再多书又有什么用呢。”于是遍观所藏之书,终于找到鬼谷子留下的《太公阴符书》,伏案钻研“机巧军策、阴谋诡辩之术”。一年后,揣摩出合纵连横之术,凭此游说当世君王。终于身担赵、燕、韩、魏、齐、楚六国国相,号称“六印子苏秦”,合纵抗秦以报不屑之仇。

十五年后在齐国遇刺,苏秦重伤却未死。齐王派人捉拿凶手,没抓到。苏秦虽不会死却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比死还难受。当时苏秦女儿悄悄上奏要求齐王以“谋逆叛国”为名,将苏秦处以极刑——车裂于市,并悬赏“行杀功臣”。齐王照奏行事,终于行刑当场,杀手当场现身,才得以明白又是秦国忌惮苏秦,所因而派出的杀手。终于阴谋大白,诛杀了凶手,苏秦女儿当场以她父亲苏秦的血涂面毁容,从此改名苏丑,誓要亡秦,为父报仇。

苏恨女幼年跟随父亲苏秦多年,早已精通《太公阴符书》中的阴谋阳谋,看透当时天下形式已定,秦灭六国已成定势,所以舍弃了《太公阴符书》中的阴谋阳谋不再钻研,专挑徒手格斗术、匕首刺杀术、短剑刺杀术等近身格斗术研习精进。怎奈秦王宫不招待女人,苏恨女只好交友收徒,十六年间先后总共训练出二十一名杀手死士,其中二十人都是男人,只有第五个人的是一女子,并且上门求学的并不是刺杀数,而是《阴符》中的机谋钧策,那人便是女阁中的“烽火”,拥有“机谋钧策天下第一”的名号的,蝎子牡丹剑的第十一位剑主。虽是如此,苏恨女仍然倾囊相授,只求“机谋”一脉不绝。

眼见得自身已经九十三岁,再也没有时间训练杀手,前十九名刺客也是死得死、逃得逃,眼前只剩下这第二十和第二十一人,这二人便是荆轲和秦舞阳。

看准这个时机的“烽火”以亡秦之托招揽苏恨女进了女阁,尊为“剑法武功之天下第一人”。而此时的苏恨女竟然发现,面前的“烽火”竟然已经不是先前的“烽火”了,那个与自己有师徒之名的的“烽火”先后帮秦王灭了韩赵魏三国,后在楚地急病忽亡,而眼前这人已经是新的“烽火”了。

之后不过十几日,荆秦二人事败的消息传来,苏恨女一口怨气堵在心头,终于呕血而出,眼见得活不出两三日了,只好嗑指将平生钻研出来的轻功步法、剑法武功悉数详尽写在竹上。最后落款,以夙仇的谐音化名“苏丑”,期胭脂楼能以苏丑之名将其传世。

看完了这篇记载,苏丑虽然了解了“苏丑”的来历,却又有了更多不解之处。书中所写的苏丑的故事和先前在暮树林中袁紫衣讲的故事,相互补充到是能大体串连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只是两相对照却有许多矛盾之处,比如袁紫衣说“苏丑是楚国刺客”,而剑谱最后的这片记载则说苏丑是战国苏秦女儿的化名,那么苏秦是洛阳人,苏丑应该也是洛阳人,数周天子,不属于任何一个诸侯国。

再有,袁紫衣将苏丑的死因讲得很明白是刺杀失败而死,而后经到家后人周旋才得以受祭女阁;可是这篇文章中却讲明的苏丑因为是女人,没有机会靠近秦王,只得训练杀手刺客专攻行刺之事,而其本人,终生没有过刺杀之事,所学的鬼谷一脉更数法家。最终更是以九十三岁的天寿被当时的“烽火”招入胭脂楼,应该是安稳而死。可这么以来就难以解释“罢了”这一名字的由来。

更有甚者,剑谱后面的故事里只记录了苏丑研究拳术剑术并且记录成册的事情,并没有提到什么“苏丑剑法”或者“罢了剑法”。对于自己手中这把木剑的事更是只字未提;倒是袁紫衣说的故事把剑的来历、得名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也有不尽不实之处。比方说道家一派讲究无为而治、讲求出世,又怎么会跟一个准备刺杀秦王的刺客讲什么“天下之势”的大道理。况且若是有人能在苏丑行事之前就知道了刺杀之事,以秦王并吞天下那么大的势力,怎么会不知道。而且最矛盾的一点就是袁紫衣的故事里明确说了罢了剑是一把“匕首小剑”,可如今自己手中的剑明明就是一把长有四尺零两分的长的不能再长的“长剑”。

“自秦朝嬴氏统一中原到如今大明江山以朱为姓,不知道我已经是第多少个‘苏丑’了。”苏丑自言自语,不过思忖之下又不由得言道:“不过依照此剑法,若是一招不胜,缠斗起来怕是这罢了剑法断断续续的招式,比起石家的子午剑诀和知剑门的知剑剑法还要不如……”不过这么多问题,一时间想不出个头绪也便不在多想,专心练功。

此后每三五日偷偷潜出一次,带足了干粮水酒便赶紧潜回,不招惹任何事非。不知不觉,苏丑在石家老宅一躲便是四个月。此间已经是入秋,虽说是南方,可也是颇有些凉意。这一月间,清泉县令凌迟将伤人案、杀人案,两案合一上报朝廷,并且黑五广发英雄帖,两下里悬赏十一万五千两雪花白银。为了这十一万五千两雪花白银,江湖上黑白两道都红了眼。有人从那醉汉口述中描摹出罢了剑的图样,认出了这是胭脂楼的人;更有人从那酒馆伙计口中描摹出了画像,同官榜、绿林帖张贴天下。可是这一切苏丑并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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