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噩耗的时候，古小雅正走在下班的路上，那天的太阳很好，明晃晃的。古小雅愣愣地站着拔不动脚，脑袋里像灌了铅，她有些犯糊涂，刚刚的电话是真的还是幻觉？回过神的时候，她面无表情的继续走，她以为自己会哭，可是没有。有风吹过来，她习惯性的缩了缩脖子。
只一个街口的距离，手机又响起来。古小雅没有看是谁，接通，那头抽抽噎噎带着浓重的鼻音喊了声姐。
古小雅听到古东的声音，心里某处猛抽了一下，低声应道：“嗯。别哭。”
“姐，你快回来吧。奶奶不行了，她，她想见见你。”古东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你快点来，见见她，最后一面。”
“嗯。好。”古小雅的冷静连自己都会觉得不舒服，勉强补充了一句，“我在路上了。”
古东似想要再说什么，古小雅听到电话里传来秦丽丽的喊声，带着假惺惺的哭腔，她皱了皱眉，挂断了电话。
车停在医院门口，古小雅付了钱，一步一步地往住院部走，她的神态并没有什么变化，外人看来就像是来探病的。
临近了病房，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低沉与高亢的相互掺杂着，与电视剧里的如出一辙。她推了房门，站在门口，定定地望着在场的人，眼神交汇。
古小雅心想，这个时候应该大步流星的扑过去，然后抓住老人的手死命的摇晃哭喊，说一些懊悔的，或者动情的话。悲痛有时候也是一种慰藉，有同样的感触才能获得共鸣和认同，才会被当成是其中的一份子。这戏，她知道该怎样做，也做得来。
只是，看着扑倒在床前的一干人等，她实在是找不到那种感觉，任她拼命的瞪眼也掉不出一滴眼泪。奈何，于情于理她都不能一直杵在门口无所表示，所以只能努力做出伤心难过欲哭无泪的怪异表情，慢慢地向人群靠近。
古东第一个冲了过来，以他的身高想要扑倒古小雅的怀里寻求安慰有些难度，所以他沉默拥抱了她，更像一个哥哥在安慰妹妹的样子。
“姐，奶奶已经，已经走了。”古东的声音很小很小，抖而压抑。
古小雅轻轻回抱他，在他的背上拍了拍，两行清泪应景而落。心里十分的清楚，这泪是因心疼弟弟而流。
古钟也走过来，看着埋头哭泣的姐弟俩，心里又是一阵苦涩，大臂一张，将儿女拥在怀里，喃喃说着：“好了好了，过去看看吧。奶奶最疼你们的。”
三人慢慢挪了过去，古小雅这才靠近了病床，只见奶奶的眼睛闭着，模样很慈祥，像是睡着了一样。她想要最后握一握奶奶的手，但也只是想想罢了。这双手，对于她没有任何的意义，她不记得奶奶牵过她的手，在她的记忆里，奶奶总是对她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毫不避讳的埋怨她不是个男孩。这样的回忆，无法温暖柔软她的心，她对面前的老人，没有任何依恋不舍。对古小雅来说，她与街上擦肩而过的任何一个老太婆没有两样。
“小雅，奶奶刚刚还在挂念你呢。”秦丽丽这样说的时候，抹了抹脸，可是古小雅并没有看到她的眼泪。
“哦。路上堵车了。”她随口说道。
“奶奶说，虽然你不常回来，但是你也是古家的孩子。”秦丽丽故作惋惜的说，“平时你奶奶总提起你，说让你回来住。我还想，过几天叫你爸去接你，让你回来陪奶奶住一阵子呢，谁知道这么突然……”
古小雅对她蹩脚的演技简直厌烦透顶，没耐心的翻了翻白眼。心想，这个时候表忠心卖乖，是不是晚点啊。
“你们三个都是古家的孩子，”秦丽丽扫了一眼四周，继续说道：“菲菲虽然是外孙女，但也算是古家的孩子。”
忽然被点名的李菲菲有一点惊讶，就连在场的大姑姑父和古钟都是莫名其妙。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明摆的事情。
“将来分东西，你们都是有份的。我相信，你奶奶绝对不是偏向着谁。”秦丽丽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足够含蓄。
众人恍然大悟，前面的那些话都是铺垫，只有这一句才是重点！
古钟面上难看，眉心皱成一条线，瓮声瓮气的斥道：“说什么呢。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我说什么啦。”秦丽丽不服，回道：“现在不说什么时候说？这有什么抹不开脸的。谁家到了这时候不得提这事儿啊。”
“你！”古钟明显被她的话噎住，气得满脸涨红，眼睛瞪得溜圆，恨不能扑过去掐死她。
“竟然说出来了，就当着老人的面说说清楚。”大姑插了话，脸上的泪珠顺着脸颊掉下来，下一秒的表情已是胸有成竹。
“你看，不是我一个人惦记这事儿吧！”秦丽丽刚还有点惧怕古钟发作，但是一听大姑的话，马上理直气壮了。
“照说老人刚走，我们说这事儿多少不合时宜，但是理还是要讲的。妈走了，下面还有我和古钟，凭什么隔了辈分？爸妈就我和古钟两个孩子，现在都男女平等了，一人一半是天经地义的。”秦丽丽打得算盘大姑太清楚了，早在多少年前古东出世的时候就算计过了，这一争是意料之中的。
“话不能这么讲的。”秦丽丽在床沿边蹲得累了，亦或是站起来更有气势一些，索性挺直了腰杆叉着腰，与大姑面对面的较量，“这天下，是后辈的。分给你不也是要传给菲菲的吗？直接份给孩子们也省事了。”
“给不给她那是我和他爸说了算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拿来养老她也没话说。”大姑瞪了一眼女儿，菲菲吓了一跳，连忙点头。
“哟，他大姑什么时候这么想得开了，不是那个一分钱都攒着给女儿做嫁妆的好妈妈了？”秦丽丽心里暗笑，这屋子里的谁跟谁不是知根知底，睁眼说假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眼看着战火就要升级，古钟将拳头捏得嘎嘎响，这辈子他还没打过女人，恐怕今天就要破例了。
“你们干什么。你妈闭眼才多久，你们就开始要分家产！”剧烈的咳嗽在爷爷原本孱弱干瘪的身体里发出嗡嗡的回声，“你们当我死了啊！是不是巴不得我赶紧死，跟你妈一起烧了干净啊！”
爷爷一直坐在病房角落的沙发上，奶奶的骤然离世让众人哭乱成一团，他的沉默让大家忽略了这个家里真正的一家之主。此刻，对于他的冲击，不是失去了妻子，而是儿孙的冷酷。说话间气血上涌，眼前一黑，顿时身子沉重，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