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小雅回到家的时候外婆已经睡了,妈妈在客厅看电视,声音很小。她进门的时候,妈妈没有回头,昏暗光线下她将妈妈脸上的泪痕看得一清二楚。
“怎么不开灯?”古小雅装作不知道,撇开头一边往房里走一边轻声说。
“嗯?外婆睡了。”小雅妈回答道,“有光你外婆睡不着的。”
古小雅愣了愣,有时候她看电视到很晚,一直开着灯,外婆却从来没有说过。
“晚上我们俩挤挤得了,我睡得浅,怕影响你外婆睡觉。”小雅妈接着说,“你明天还要上班吧?快去洗洗睡吧。”
“你不睡?”古小雅问。
“一会儿就睡了,我再看会儿电视。”小雅妈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电视,电视上正在演广告,可她的样子却好像看得很入迷。
古小雅没有说话,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回屋躺下。脑袋里乱糟糟的,想起王磊,她拿过电话拨了过去,没有人听。可能是太累了,古小雅这样想着,没有再打过去。又想起慕容彩燕,不知道到家了没有。正想着,有短信进来,正是彩燕,简单的说,已平安到家,晚安。她用快速回复给彩燕回了一条短信,说知道了。
当她想起李霆的时候,胸口像压着一块石头,憋闷的厉害。从床上一个打挺坐起来,古小雅从柜子里搬出一个纸箱,里面都是李霆以前送给她的礼物,无论贵贱巨细,都在里面。她拿出来一一看过,又放进去,决心明天把东西都还给李霆,想到两人从此彻底的决裂,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最近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连一场睡不去醒不了的梦,给了她太多的冲击。纷纷扬扬的片段,一个又一个的在她的脑海里如影片般重播回放。她匆匆忙忙的将所有经历,却来不及沉淀这些情绪,无法看清自己,内心一片慌乱。
将东西放到显眼处,古小雅躺回床上。拿过手机上线QQ,自从上班以后她就习惯用手机上网了。
他,在线。
这些日子,她和方正偶尔会打个招呼,闲时也会开开玩笑聊聊天,君子之交淡如水般做着朋友。当然,这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这么晚了还在线?又在调戏良家妇女?”也许是因为两人聊得熟了,她偶尔会兴起揶揄他一下,而他对此采取了放任的态度。
“这都被你发现了。”方正的头像不安分的跳动,连续回复道:“这么晚了还上线,难道是想我了?”
“臭美吧你!”古小雅笑着回复:“想你有肉吃还是有茶喝,没有好处的事情我是不干的。”
“他们都说我的样子能辟邪,你多想想我,也许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呢?”方正在电脑前噼里啪啦的一阵敲,屏幕荧光映照着他的脸,有不易察觉的笑容。
“我又不知道你长成什么样。也不想知道。都能辟邪了,一定长得有碍观瞻,你出门要交税的吧?环保局找你没有?”古小雅蜷在床上,自顾自咯咯得笑了起来。
“你今天的心情很好啊。”他说。
“NO,”笑容在黑暗中隐去,古小雅满心落寞的回复道:“是很不好。”
方正有些意外,给她一个疑问的表情。
古小雅用简短的几句话将妈妈再次离婚的事情告诉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心里很信任方正,愿意跟他分享心事,有些事甚至连王磊和彩燕都不知道。也许正是因为他们素不相识,因为陌生所以没有忌惮。
“每个人都有选择幸福的权利,”他对她说,“也许你认为对的应该的事,并不是他们想要的。你说你妈如果没有和你爸离婚的话,现在可能过得更好。可是什么是好?三口之家,衣食无忧,就是好吗?勉强和一个曾经背叛过自己的男人在一起生活,睡在一个出轨的丈夫身边就是好吗?勉强,忍让,就是幸福?还是说,如果他们没有离婚,你更幸福?”
古小雅被他的话激得浑身发紧,她从来没有想过,什么才是妈妈想要的。她只是固执的自私的以为,和一个男人保持着稳定的关系过着平静正常的生活就是妈妈的幸福,有所依靠就是幸福。事实证明,她错了。她从来未曾了解妈妈,不曾了解妈妈的想法。
古小雅陷入长时间的沉默。直到方正下了线,她还没有回过神来。
夜,寂静如死。
古小雅闭眼躺着,身边传来妈妈匀称的呼吸,想必妈妈已经睡着了。她轻轻的翻身,却还是弄出了声响。
“还没有睡着吗?”是妈妈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了呢。”古小雅有些惊讶的说。
“睡不着,最近一直这样。”小雅妈回答道。
“妈,”古小雅轻轻的唤了一声,向妈妈的身边蹭了过去,她将脑袋倚在妈妈的肩膀,自言自语般说道,“好久没有和妈一起睡了。”
“嗯,你从小就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早早就一个人睡了。”妈妈宠溺的说道,将古小雅揽进怀里。
鼻尖有热热的液体,痒痒的。古小雅轻轻的叹息,装作不经意的在枕巾上蹭了蹭,不想让妈妈发现她在哭。
“你会恨我吗?”小雅妈有些犹豫,却还是问出了口。
“怎么这么问。”古小雅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仰脸看向妈妈,月光均匀的撒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妈妈的眼角,有泪晶莹。
“你一直以为是你爸要和我离婚的吧?”小雅妈缓缓说道,语气略有沉重,“总觉得你还小,没有认真和你谈过这件事。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你早晚要知道的。”
古小雅没有说话,心里有些期待,有些隐隐的疼。
“我知道你爸有外遇的时候,你才3岁,我吵过闹过,后来真的是心累了。那种累,是无法形容的。当你对一个人绝望的时候,你连看都不会想要看他一眼,我没有办法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继续和他一起生活。”小雅妈独自说着,言语间满是寂寥,“为了你,我们分居过一段时间,貌合神离的婚姻比失去婚姻更可怕,是我坚持要和你爸离婚的。”
古小雅将身体更靠近妈妈一些,黑暗中她点点头看不清表情。
“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恨你爸,原谅妈妈的私心,用你的恨去报复你爸。对不起。”小雅妈侧身将古小雅搂进怀里,默默地流着眼泪,“其实你爸很爱你,不比妈妈爱得少,没有任何一个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为了给你一个正常的家庭,他很多次找我复婚,是我坚决不同意,他才和你阿姨结婚的。虽然我们离婚了,又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可是我们都是爱你的,从来没有减少对你的爱,只会更爱你,觉得亏欠你,加倍的爱你。”
古小雅忍不住在妈妈的怀里哭出声来,双肩不住的抖动着,虽然她极力想要控制,却越来越难自已。这么多年,虽然她装作无所谓,可是父母离婚的阴影一直潜伏在她内心的深处,是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越是丑陋越是害怕被人发现,她用微笑的面具粉饰阴暗,可是每当夜深人静,她抱着膝盖无声的流泪,没有人可以走进她的心没有人可以抚平她的痛,没有人了解她内心的孤独冰冷。妈妈的一席话,如同春日的阳光一点点的融化了她心里的冰山化作热泪,她想要尽情的哭,唯有放声大哭才能宣泄多年来她深藏的委屈。
小雅妈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母女俩哭成一团。
没一会儿,卧室的顶灯忽然大亮,外婆站在门边,含着泪,不住的叹着气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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