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想说的话都敲成文字记录下来了,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时间再继续敲这些奇形怪状的文字。也许我还有机会,也许没了。在从前我有一个好任性、好调皮的灵魂,想跑、想跳、想吃,想这里看看,想那里瞧瞧。我像个野孩子,有太多渴望、太多异想、太多想要热爱与触摸的东西。我用不着写诗,因为我本身就是诗。但我要唱,要跳,要喊,这是我的存在。我存在就不能装作自己不存在。我哪管别人是不是当我不存在,又或当我是疯子。我青色的灵魂,要跳舞,要歌唱,要扯着喉咙喊破音,向高高的天空叫一叫。我带着一只白狗,并不象一个侠客。年纪太小,天太高,醉醺醺唯有好奇而已,想带着鲜活、青色的灵魂,在这块土地上好好走走,好好看看。想要捡几块石头,丢一丢树枝上的山雀,打一打发疯的野狗,想要在山坡草上和白狗跳一跳,滚一滚,想要在水里游一游,再闷头扎个猛子,想要天空拖着尾巴的飞机落下来让自己坐一坐,想要在饿的时候扒几个土豆红薯,在被打的时候掉着眼泪喊几声妈。我的白狗也想,它想放开性子,追几只山鸡,咬几只疯狗,不顾老猫的非议抓几只耗子,当然也想在春天,和路边发情的母狗谈谈爱情。】
?
闲话太多,下面是今天的故事:
------------------------
这世界上从不乏下毒之人。我认为这种人的恶毒程度比肉体决战致人死地更甚。所谓卑鄙下流者,使毒与人后诽谤两者而已。我是喜欢肉搏之人,我要是与谁不爽,愿意来就来,大草地上干一架,我赢了算他倒霉,我输了认个服气。决不至于背后议论或使毒将他搞死。这是我的原则。
我们村历史上也有过那么一段尚武的历史,阳刚大气,对这些卑鄙手段嗤之以鼻。不过后来男人逐渐变得软弱阴柔起来,这种风气也就渐渐衰落了。所谓:阴柔小人善使毒。如此而已。大势所趋,毒药泛滥,人人自危。
虽然我们村人人都善于使毒,但真正被人下毒毒死的人,其实掰着手指就可以数过来。大家都自己推定别人会使毒药将自己害死,所以也就十分小心,自然,要被别人毒死就是十分不容易的事情了。实际上,因毒而死的人,大半是自己想不开,自己喝药药死的。真正被毒药坑害的,是我们村的那些动物。鸡、猫、狗、鸭、鹅、猪、牛、马、羊、鱼。无一幸免。
上面所述的情况用我们村王二瞎子的话来说就是:这世界真他妈有趣!
我举双手双脚对二瞎子的话表示赞成。他既是瞎子,便不用看这假正经的道貌岸然。他说有趣,那便是真有趣了。这世界上瞎子并不是真的瞎,他们也不愿别人当他们瞎。相反是我们这些眼睛亮得跟牛腰子似的人,在装瞎子,而且在某些情况下,希望别人把我们当瞎子,也希望别人是瞎子。对于这种情况,我本有许多话要说,但觉得说多少也是浪费口水,所以我决定也用王二瞎子的话来说:这世界真他妈有趣!
为了让大家也能看到这世界有趣的一面,也为了证明我决没有说谎话来哄人,我在此把我们村的鸡、鸭和鱼受害的情况,在此列明。
我们村鸡和鸭受害最严重的一次,是我还没上小学之前。我记得当时我家屋前屋后,死鸡死鸭四处散落。多少人聚在路边指手画脚,口水漫天。就连我用来当闹铃的那只红公鸡,也被毒得两脚朝天,眼睛发直。村民们看着这些死去的禽类,又是无奈又是愤怒。这些死鸡死鸭卖又卖不出去,丢掉吧,又舍不得。于是全村人都小灶朝天,呜哇呜哇地拔毛煮鸡,烧水烫鸭。稀里哗啦,呲啦呲啦。那种场面真恐怕是禽类历史上最惨烈的一次了。要是禽类也会记载历史的话,那么这一幕也许可以这么写:
公元x年x月x日,南方x村,公鸡母鸡大鸡小鸡,好鸭坏鸭富鸭穷鸭,具遭毒,死状千奇,凄惨难言。因见毒者皆死,故下毒者为谁,于今无人知晓。
并且有很大的可能,这些禽类的后代,还要专门来研究一下这段凄惨的历史,得出一个自认为正确的答案。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有趣,有趣,实在是有趣!
事实上,我们自己也研究过这个事件,但由于各种原因,最终也没能找到答案。这毒,是何人、何时所下?为何而下?至今仍然是一个谜。故而在此,我也不能给大家一个准确的答案。但这毒,是人类所下已是无疑的了。至少就我来说,我没见过哪只鸡或哪只鸭会使毒。我要是能见一次,我这一生中就会再多加一件有趣的事了。
?
这就是我们村鸡鸭遭毒的情况。我们村鱼遭毒的情况也与此类似 ---------- 没有找到下毒者。但有一点与鸡鸭遭毒不同的是,鱼,死的都是同一家的。并且,不管下毒者是谁,人们虽不至于当面去握着他的手,说:大兄弟,了不起!了不起!感谢!感谢!做了我们想做的事情。但绝对在心中暗自欢喜:终于死了!终于死了!他妈的终于死了!
这件事情的情况是这样的 :
那个鱼塘本来是一个臭水池。后来村里说要出租,谁愿意就给谁,四千块钱二十年。当时全村人都在,但没有人愿意要,后来价格又降成三千块二十年。还是没人要。最后是我们村最穷的一家,说两千块,他家要。当时也没有人反对,所以就把池塘承包给了老青蛙家。老青蛙一家花了两个月把池塘清了一遍,然后种上莲藕。莲藕发叶开花的时候,青翠一片,粉红点点,美不胜收。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眼睛花了。但事实上,谁的眼睛都没有花。那就是一片荷塘。
月下凉风过,舟上老青蛙。
第二年老青蛙家就丰收了。白白胖胖的莲藕收了几牛车。放在村里卖,也拉到集市上出售,承包费都快收回来了。
那荷塘是真美。我敢打赌,狗要是在那地方赏着这一池荷花交配,下的崽绝对要多上几分气质。事实上,狗也的确也喜欢去那闲逛。
但是人不喜欢。
老青蛙家种了三年莲藕,每年当然也和第一次丰收一样,在村里卖,但是越往后越没有人愿意买。我琢磨着,那心理大概是:我不买,看你卖给谁去。
有趣,有趣。
到了第四年,他家决定在荷塘里养些鱼。不出所料,在他一家的精心照料下,鱼也获得了丰收。村里人见了老青蛙,也打个招呼:今年收成不错吧!老青蛙有些害羞,大手摸着头答:还行。
老青蛙也忙得不亦乐乎,忙着看水,换水,丢饲料。我早上上学经过池塘的时候,老青蛙已经在荷塘边上忙碌了。第五年眼看鱼就快可以捕捞上市的时候,他家一塘鱼被下毒了。
这才有后来我见到的景象:村长打开广播通知全村:喂喂喂,喂喂喂,通知一遍:老青蛙家的鱼被毒死了,有要吃鱼的赶紧去,低价卖,低价卖。喂喂喂,喂喂喂,再通知一遍:老青蛙家的鱼被毒死了,有要吃鱼的赶紧去,低价卖,低价卖。
全村人围着在池塘路边,指手画脚,议论纷纷。说是谁这么不要脸,这么坏,这么狠,这么没良心,竟然下毒。
那天王二瞎子杵着老拐杖也去凑热闹,他一边吸着烟斗,一边说着:有趣!有趣!真他妈有趣!
大概,所有人都希望有一个人下毒,把老青蛙家的鱼毒死。如今终于有一个人这么做了。
这就是我们村鱼遭毒的事,如前所述,我们村鱼遭毒的情况也与鸡鸭遭毒的情况类似 ---------- 没有找到下毒者。但有一点与鸡鸭遭毒不同的是,鱼,死的都是同一家的。并且,不管下毒者是谁,人们虽不至于当面去握着他的手,说:大兄弟,了不起!感谢感谢!做了我们想做的事情。但绝对在心中暗自欢喜:终于死了!终于死了!
王二瞎子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但时至今日,我仍然觉得,只有王二瞎子他道出了这世界的本质:这世界真有趣,这世界太他妈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