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城，云月楼。
一名穿着鹅黄色纱裙的女子凝望着窗外，轻蹙娥眉，眼中似忧似喜。
听说他来了的呢？可是，我都没有醒，但他既然过来了，心里还是有我的吧？可是已经四天了，他也没有再过来。是不是和那次一样？一样的一去不回头了呢？
难道非逼着我再自杀一次，他才肯回头吗？如果，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去了吧。死了倒也干净，至少不会像娘亲，默默守侯却只能辛劳而死。
想到这，女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素秋姑娘，龙，龙世子来了！”一个小丫鬟闯进房间，上气不接下气道。
“你说什么？他来了？”素秋一脸惊喜。
“嗯，龙世子就在大厅，正在上楼，我是跑上来通知姑娘的。”说完，她眼巴巴的望着素秋。这是在讨赏了，素秋自然知道这个规矩，欢喜之下，一锭二两的银子也就扔了出去，不再理会，匆忙对着梳妆台上的铜镜摆弄起来。
“吱……”
木门被人推开，龙祈若一袭白袍走了进来，只是眉宇之间颇显疲惫。
“你，你……来了啊，”素秋尽管想了许久，但当龙祈若真的出现在她面前，依然是手足无措。
“嗯，”龙祈若轻轻的点点头，不再说话。
素秋只觉得鼻子一酸，又差点落下泪来。既没有想象中的甜言蜜语，也不似从前两人的亲密。略略收敛了自己的心绪，尽力露出一个笑脸。
“公子是要听曲，还是……？”尽管知道了他的身份，但素秋仍然习惯性的称呼公子。
“嗯，让我在你床上歇息下，你且随意吧。”说罢，径自走向床边，仰头倒下。
素秋瞧着龙祈若一愣，察觉到了他心底的疲惫，但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坐在一旁弹奏起来。歌声清丽，如潺潺的泉水，抚慰着他那颗倦了的心灵。
龙祈若闭目在一旁听着，这个时候他确实只想躺在一张女人的床上，不去想那些纷扰的俗世。然而，他的情绪又怎么会轻易泄露？不论是累了，还是怒了，他都会将其一一掩藏。
这一刻，在茫茫红尘中翻腾着的云月楼里，竟逸散出一丝出尘的味道，淡泊而宁静。
良久。
“你醒了？”素秋站在小厅里，手上正端着几碟点心。
“嗯，被子是你盖上的吧，”龙祈若低声问道，但语气却是毫不质疑。
“嗯，”素秋羞涩的点点头，“对了，我担心你没有吃过午饭，特地做了几碟点心。”
轻轻点头，龙祈若直接走到她身边，“素秋，我有样东西给你。”
素秋抬头一脸疑惑的望着他，脑子里却想起了他那天随手丢下的银票，眼中闪过几抹不安。他，他还是只把我当做一个卖笑的娼妓吗？
先前，龙祈若起身时，不经意间触碰了怀里的木盒，想到里面放着的那个干净而透明的玉簪。突然觉得素秋反而更加合适，出淤泥而不染，这样污秽的地方却孕育出了她白莲般的性子，也殊是不易了，她是那样的干净，透明。
首先映入素秋眼帘的是一个檀木盒子，这让素秋惶惶不安的心稍稍一定，面上也开始变得红润。接着，她紧盯着龙祈若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取出一支玉簪，顿时惊喜万分。
“这是送给我的？”素秋小心的问道。倒不是玉簪贵重的缘故，而是心上人终于没把自己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娼妓了，至少，他肯送自己礼物了。
龙祈若瞧着素秋的样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原先的素秋虽然守礼，但偶尔还是会露出小女儿家的性子，而如今，却更多的是知性与谨慎。看来，自己抛弃她的事已经在她心里烙下深深的痕迹了，只能让时间再去将它慢慢磨淡。
不得不说，如今的龙祈若心里终于有了一个女子的脉络，虽然不深刻，不清晰，更别想让他为她做出多大的牺牲，但多少，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份感情。毕竟他是一个自私的人，不然当年也不会破坏许静嘉的婚礼了，不就是自己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的心态吗。他常常想，如果不是许静嘉死前的表白，他是一定不会为她死的。
只是世殊事异，斗转星移，人事的变迁谁又能够轻定？
“来，我替你戴上，”龙祈若柔声道。
素秋的脸红红的，侧开身子，低埋着头，任由龙祈若的手拿着玉簪在自己那头青丝青丝上乱动。
“好了，”龙祈若轻声道。
通红的小脸羞涩的点点头，拿起梳妆台上的铜镜细细观赏。
龙祈若插得并不算好，只能说中规中矩，有几缕发丝还散落开来。但这也证明了他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
于是，少女的心中又是一阵的甜蜜。
“嗯，还是摘下吧，”大概是嫌自己插得难看，龙祈若淡声道。
素秋轻轻摇了摇头，“不了，还是入寝前再摘吧，我很喜欢。”因为是你插上去的。
看到素秋小心翼翼的守护着这份礼物，龙祈若的心头突然闪过一个恶作剧的心思。
“嗯，反正迟早是要摘下的。”
说完，龙祈若一个低头就将她的小嘴噙住，唇舌交缠，室内的空气渐渐变得炙热起来。
素秋低垂的手慢慢举起，扶着龙祈若的颈，小声道：“不要在这儿，我们去，去床上。”
瞧着素秋浑身散发着媚态，胜雪的肌肤一片桃红，原本只是想恶作剧的龙祈若此刻也在这别样的氛围里迷醉，轻轻点头，拥着她一同倒向床上。
轻解罗裳，翻云覆雨，又是一夜道不尽的风liu……
或许男人对他的第一个女人真的是最难忘的吧，兜兜转转了半年，还是倒在一张床上，而素秋毫无疑问就是龙祈若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女人。
寿王府，琉璃苑。
“查清楚了么？”龙祈若沉声问道。
“回禀主子，都记在上面了。”黑影恭恭敬敬的递上一叠文案。
既然将她认作了自己的女人，龙祈若自然是要搞清楚她的身份来历的。同样的错误，他又岂会再犯。
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也是一个非常老套的故事。
一个赴京赶考的举子路经苏州，邂逅了一个当地有名的才女，两个人恩爱非常，不久就结为夫妻。然而举子终究是要赴京赶考的，两个人在苏州的官道上分别。
第一年，举子落榜，于是在京师逗留。三年后，举子金榜题名，但对妻子的想念由于隔得太久，到底是淡了。又隔一年，举子升官做了吏部侍郎，官运亨通，红颜知己无数，将妻子接来的念头便是彻底断了。又过四年，已是吏部侍郎的举子贪污受贿，被监察史所揭发，敕令斩首，财产充公，子女为奴为裨。这样，断了多年联络的苏州才女反而被人牵扯出来，只能和女儿充入一家大户人家为婢。
母亲辛劳多年，又因举子对其心灵上的伤害，思郁成疾，不久就离开人世，只留下一个九岁大的女儿。同是那年，这户人家的营生恰逢资金周转不顺，见她年幼的相貌就就已是如此可人，大抵能卖个好价钱，便将她买与了人贩子。
再又时隔八年，临淄城里少了一个总是跟在母亲后面洗衣的女孩，多了一个云月楼的花魁。
看完手上的文案，龙祈若略微沉默，随后又一脸玩味：
“也罢，既然让我碰上了，那我也就照料一二吧。毕竟，人，总不能苦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