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沉,点点余晖落于伊兰殿前的青石小道上,宫女太监们捧着食盒,端着一应器具走的寂静无声。忽而身后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众人连忙退到一侧,待看到来人后恭敬行礼,“见过季大总管!”
“呵呵,好好,都仔细着点。”季总管略停脚步笑回道,显然心情很好。季总管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虽不是苛刻阴险之徒,却也很会审时度势,见风使舵。往常向他行礼最多也只是应一声,那也是看在娘娘备受圣宠的份上,现在却笑眯眯地回应他们,足见他今天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可惜……他的主子,心情却不怎么好!想到这里,众人暗暗抹了一把辛酸泪,真的不想去伺候如今喜怒无常的皇上啊!
季总管来到寝殿门口就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劲,忍不住抬眼无声的问如雕像一般伫立着的离魅,“什么情况?”
离魅却似老僧入定般阖上双眼,很没良心地无视季总管的恳切神情,想知道情况,自己看去!
季总管狠狠剜了那个不讲义气的家伙一眼,无奈地深吸几口气,示意身边的小太监留在外面,只身走进了寝殿。
隔着翠玉屏风,隐约可以看到皇上正坐在床边,面色忧郁地看着床上的人。不消说,那躺着的人肯定是皇上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时时挂在心尖上的人儿——宸妃娘娘!
季总管暗叹一声,好端端的这又是怎么了?真是让人不省心。他正了正神色,小心而轻声地唤道:“皇上。”
郁辰息并不回头,只是轻柔地将清秋的手搁进被窝,抬手整了整她耳鬓的青丝,又摩挲了那苍白的小脸好久,才将床幔放下放缓了脚步走到书桌前。
季总管很有眼色的放轻了步子静静跟在郁辰息身后,等着主子发问。
“如何?”郁辰息轻揉眉心似是疲倦,声音却是平淡无波。
“回皇上,奴才安排在各大药庄的探子今早回报,有人分别在各庄买了治重伤的几味草药。不过每味药买的量不多,而且一家只买一种且都是配着其他草药拿着平常的方子买的,他们起先并不疑心。只是主子曾交代一发现有人买这几味药无论多少、无论何人都要上报,所以他们才……”
“讲重点。”郁辰息面色不愈地打断了季总管的长篇大论。
“是是是!奴才该死!”季总管哆嗦了一下,忙把打探到的情况如实禀告。
郁辰息听完季总管的话微一思量,轻声唤道:“离魅。”
不待季总管偷偷抹去额上的冷汗,离魅便身形一晃便来到了跟前,朝着郁辰息恭谨下跪,“主上请吩咐。”饶是季总管见惯了他们这样神出鬼没,可乍听到身边有人出声时,还是冷不防的吓了一大跳,差点尖叫出声。好在他只是脚步略晃,连忙机敏地顺势站到一边。
好在郁辰息此刻也没心情治他什么无礼之罪,兀自吩咐离魅,“你带一队人先去查探所有可能的出口,着灵魅带精兵一千包围那座寺院,天亮即动手。”窗外夕阳渐深,红的似血,残残点点勾勒出他唇边的一抹冷酷笑意,“不要留下一个活口。”
“是。”离魅领命而去,季总管猫腰缩在一边考虑要不要继续当隐形人,小心地抬眼觑到郁辰息似笑非笑的俊颜,激灵灵一个冷颤,觉得心脏又不受负荷的停跳了好几拍。赶忙朝喜怒难测的主上行跪立退下了,直到走出寝殿门,他才松开揪着拂尘的俩手,抖得像筛子似的鸡爪子里丝线两三根……皇上真的好可怕,他一直都知道这看似温柔文雅的皇上其实不若面色那么温和,只是小时候的皇上还能稍微揣测到点心思,偶尔也能顺时的拍上一个大大的龙屁,哄的当时还是太子的郁辰息心花怒放,可是如今越长越大,看着他成了皇帝,看着他韬光养晦暗中铲除异己,看着他以雷霆手段对付乐正,李两家,真是越看越心惊……不想了,不想了,冷汗又要冒出来了,他还是本本分分做个老太监好了,这些年来他的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皇上是天子,应该也能看见吧……唔,找个机会再表一下他的忠心,今天不是时候。
寝殿内,郁辰息脱了靴袜和外袍小心的搂着洛清秋,贪享这一刻的宁静以及爱人在怀的满足。他知道自己的心这辈子算是被这个小女人羁绊了,虽然偶尔情绪不能自控的无奈让他不能习惯,但这样为一个人喜一个人悲的感觉似乎也不错,至少不会平淡的仿佛连心都没有似的。反正原也没打算放开她的手,就让她这样左右他一辈子吧,手悄悄的收紧了,向来不带情绪的星眸染上只属于她的温柔。
“唔。”怀中的人儿忽而梦到了什么,身子微颤,像是想逃离般挣开他的怀抱,呼吸急促。郁辰息怕惊醒她,只能微微放松搂着她的手,一手轻抚在背温柔安慰。只可惜那梦魇太过煞人,清秋依然不安,眼尾更是滴落两行清泪。郁辰息此时的眼里既温柔又伤痛,心里猜测清秋定然记起了下午那血腥的一幕。他面色不愈但动作却更加细致温柔,终于过了好些时候清秋才渐渐恢复了情绪沉沉睡去。
郁辰息看着她安宁的睡颜,终于吁了口气。起身下床,拿帕子绞了水,又回身替清秋擦净脸上未干的泪痕和滴滴冷汗。眼看日落西沉,夜色悄然而至,床上的人儿呼吸浅浅,绝美的小脸露出沉睡的酣然,憨态可掬。郁辰息越看越迷恋,星眸亦带着几分迷离和****,几乎不可自制。
“真是个小妖精。”他轻刮了一下睡美人秀气的鼻尖,还是忍不住印上那微张的樱唇,偷香一个,这才吩咐宫人好好伺候,摆驾去了御书房。
我的确是睡得不安稳,福管家惨死的那幕不断的出现在梦中,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咕噜噜滚落的人头……以及那一具具轰然倒地,不断抽搐抖动的无头尸体……在梦中甚至都能感受到他们身首异处时的痛,那尸体上乱抓乱晃的手仿佛一只只扼住了我的喉咙,与那双眼睛一起指责我的背叛。我很想逃离却又不知道怎样逃离,想反抗却怎么也反抗不了。直到以为自己快被生生掐死时……一个温柔急切的声音传来,柔和又清澈,那是一个很好听的声音……甚至感觉时时都能听到,却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同。只听着她一遍一遍的唤我,没有叫我名字,只是一遍一遍的让我快点醒来,快点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