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锣响，北边低矮的太监屋里，一只只耳朵扑楞楞都竖起来。
“开场了！******，都滚回去，快滚，滚！”
金大万连连挥动手里的小鞭杆，被子被脚踢起老高。
众太监象一群蚂蚱浇了油，四散蹦开。他们静静坐在床上听了阵，不知谁发一声怪哨，众人又开始象往常一样各干各的。有的回床捞起烟枪，有的拿出美女图，有的解开裤带退下臊烘烘的缠腰布塞到褥子下；有的聚成堆摇骰子赌钱，还有的摊开小纸包就着咸菜喝盅小酒。
满屋子都是太监特有的那种臊气。
他们大多自小净身离家，宝贝没了，如果混得不好，谁也不会再回故乡。所以，实际上是悬在半空的游魂。无家、无妻、无子、没有目标、毫无生气，他们只好把这钻心的痛化成悲凉的疯狂，由着性子去干能刺激情绪的事，——并非一掷千金，为养老计，他们抠门得很。——在低质、廉价物品范畴里极端地满足可怜的灵魂。
金大万的床独在东窗边，从东边漱芳斋大戏台传来的乐声非常清晰。唯一一盏油灯放在床头。眯眼青正坐在一块破布上，脊梁靠墙入谜地看书。金大万以前有个徒弟叫寇连材，因看这酸玩意儿被他揍过。现在寇连材高升到慈禧太后门下，他后悔了，所以欢迎眯眼青来读。
“太后回宫的第一出，”金大万用甘蔗烟枪吸着回锅大烟灰，“一回来就热闹了。要不回来，整天死沉沉得象鬼坟。唉，******，瞧瞧，比乾隆爷差不了多少。”
眯眼青嘿嘿笑起来，金大万斜斜眼。这个虾背公流着清涕，象小孩子一样笑着，长鼻涕落在前襟上。
突然，窗外一溜脚步声。一个小太监探头探脑进门，穿过摇骰子的人堆来到油灯下。他抬腿踢踢眯眼青，却瞧也不瞧金大万。他是故意不瞧，以为蔑视。钟粹宫总管太监倭瓜太后的手下，何等了得呀！
眯眼青身子一颤拿着书站起来。小太监大拇指往外打个响，肩头一耸走了。眯眼青急忙把书掖进被里，又跑到金大万身边，苦笑着站了站，走出门去。
金大万叫小太监气得肝一阵阵缩，恨恨想：“妈的，等着吧，我不褪了你的皮！”他转头喊，“毛子，给师傅捶腿。”小徒弟悄没声儿过来，左三右四敲得他肉酥骨软，金大万才找回些尊严。过会儿他吩咐毛子，“到总管那儿看看，眯眼青怎么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