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毓汶与大公主分别后一路往东，北拐穿过隆福寺门前。这寺曾是朝廷的香火院之一，地角又好，自然成为京师里顶顶热闹的地方。但孙毓汶不是来赶什么庙会，坐在绿呢轿里胡胡乱走了阵子，直插隆福寺东边的南北通衢，来到南端冰盏胡同的特级宾馆——贤良寺。轿子一直抬到寺里，他下了轿，一双年轻人般带着媚谄的眼珠左右扫扫，掏出名帖递给寺中差役。
松柏叠翠的西跨院里一人笑道：“莱山，快请进来！”正是名扬中外的第一总督李鸿章。跟在旁边的，是最贴心的同僚、直隶按察使周馥。周馥从李鸿章回乡组织军队抗击太平天国起，便成为他的幕友，前前后后协助李鸿章达30多年。
孙毓汶素性机警，作为军机大臣兼总理各国事务大臣，并不想让人知道他来见李鸿章。怕的是李鸿章万一有失，给他带来麻烦。他听李鸿章这么大声，皱了皱眉，走过去握了手就走。李鸿章简率豁达的性格，叫孙毓汶这么一弄，夹头缩尾，鬼鬼祟祟，倒象偷人似的。周馥赶紧过去殷勤引领孙毓汶，为李鸿章解窘。
到装饰华美的厅里，坐到西洋牛皮沙发上，孙毓汶直着身子象截木头。李鸿章知道，他这是在“还魂”——从刚才连蹿带躲的紧张里回过神来。周馥看着侍从把茶水、小点预备好，也出了门。室里一时静寂无声，只一座西洋大座地钟喀喀嗒嗒响着。终于，孙毓汶拧了拧脖子，醒了过来。
“少荃兄，这皮家伙坐着可软和呢。”
“哦，”李鸿章拿手轻拍，“今夏，总税务司赫德从英国弄了几套，多出一套，没处摆了。”
孙毓汶一咂舌头，“我那儿倒有空地儿。”不知是不是开玩笑，因为他挤眉弄眼的，狐狸一样的长三角脸缩成一团。“这跨院，你要喜欢，干脆——”拳头一握，往怀里一拉。
李鸿章大摇其头，浑浊的眸子瞅着孙毓汶的眯眯笑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