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一串三个人，为首的大热天蒙个低檐帽子，身材非常结实。把帽子一揭，是文廷式，扯着南方腔子道：“人我都请来了，石老板，瞧这身臭汗！这么多人，你请得起吗？”
姓石的汉子连忙坐起，趿鞋下炕，“能，各位大人赏光，只怕我花得少了。”朝小菁儿丢个眼色，小菁儿甜甜一笑，闪身出门。汉子过足了瘾，精神勃发，恭请几人到内室雅间就座，两位奏曲的美妓随同跟入。
“这位烟霞楼的老板，姓石，名穿裘。”文廷式向一起进来的二位介绍，“这两位，”转向石穿裘，“响当当的六部主事，一位是刑部的刘主事光第，一位是吏部的李主事三立。今天认识了，多亲近亲近。”
刘光第尖尖的鼻子皱起，“末官下僚，文大人真能取笑。”
陈三立也觉得有点尴尬。
“石老板，最近生意可好？”文廷式精神抖抖地问。
“嗨，小民百姓，天不授地不管，还能混上口饭。”
说话间，小菁儿引来一帮侍女摆下丰盛的酒席，另外还有一位妓女，偎在石穿裘身边。文廷式只觉这人面熟，猛然想起，可不是她！电光火石间大体明白了什么，心中不禁凄凉！这妓女却并不认识文廷式，因此一会儿开宴饮酒，盈笑如花。文廷式本雅好女人，这时却没了兴趣，回想自己入京以来，虽然实现毕生理想，然官途之恶却大出本意。再由这女人想起另一番事，更是难过了。他有心与这妓女说话，又怕石穿裘误解，只好慢慢等待机会。
春花楼此宴，是石穿裘专为谭嗣同接风而设。谭嗣同自幼随父母住京师，光绪四年（1878）十四岁时，父亲谭继洵以二品衔京官外放，补授甘肃巩秦阶道，携谭嗣同赴任，直到光绪十五年（1889）。此间，于19岁时出游天下，足跨直隶（今河北）、甘肃、新疆、陕西、河南、湖北、江西、江苏、安徽、浙江、山东、山西等省，观察风土，结交名士。光绪十五年谭继洵升任湖北巡抚后，他受不了父亲的管束，次年末投奔新疆巡抚刘锦堂,自由自在地壮游大西北。然年华易逝，世俗如刀，到他接近而立的时候不得不面对现实，——要在大清朝里说得了话，得弄个官当当。此议由湖北总督张之洞提出，父亲不遗余力，于是捐了个知府。此次进京，就为点卯应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