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前方传来消息说宁将军所率领的八千士兵除了战死的之外,其余全部被俘,宁将军他——”
赵进一回到军营便有士兵前来通报。
“宁远他怎么了?”
赵进愤怒的站起来,狠狠揪住来人的衣领,粗着嗓子吼道。
“他也死了是不是!你说——你说啊!”
赵进的精神防线已经面临崩溃,精心布置的战局被对方完全识破,不战而败,澹台无痕为救自己饮恨金德康的掌下,而自己,甚至没有能够带回她的遗体。
现在,还有人要告诉他,宁远也战死了吗?
通报的士兵战战兢兢,显然被暴怒的赵进吓住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到:
“不——不是,宁将军也被俘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有人看到,宁将军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士兵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生死未卜”四个字时,已经几乎微不可闻了。
赵进颓然的松开双手,呆立在原地。
“将军——”
士兵见他那副样子,一时呆住了,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喊道,“将军——你怎么了?”
“出去。”
赵进面无表情喃喃道,声音里有着某种绝望的悲凉。
“是。”
士兵小心翼翼的掩上门帐出去了,留下赵进一人留在原地。
“啊——”
蓦地,赵进失声大吼,只觉得胸中郁愤难当,不可遏制的悲伤在心底波涛汹涌。
他“刷——”的一声抽出腰间长刀,狠狠劈向周围的物事,一时间“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
“金德康,我跟你势不两立!”
赵进怒吼着,眼底燃烧着熊熊烈火,只恨不能将金德康千刀万剐。
不少士兵听到动静都聚集到了帐外,去没有人敢进去。平日里的赵进总是一副慈眉善目的长者姿态,从未对士兵们红过脸,像今天这样的失态,还是第一回。
眼前木屑纷飞,赵进眼前变得朦胧,老泪纵横之间,手中长刀脱手而出,他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此时的他,再不是战场上意气昂扬的将领,只是一个失去兄弟,面临绝境的垂暮的老人。
发髻散落,凌乱的披散在背后胸前,赵进无神的望着已经花白的头发,一时百感交集,浑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何打算。
他多想死去的是自己,戎马倥偬一生,到头来自己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带出的后辈沦落敌人之手,以他宁远的性子,被俘和战死有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战死沙场来的更有尊严。
接下来呢?背水一战失败的惨不忍睹,但他手下还有三万多的士兵啊!六万多只眼睛看着他,等着他发号施令呢?
每个人都是有家有口的,谁不想活着回去和家人团聚,可是眼下——
赵进啊赵进,你真的很没用!
赵进心里暗骂着,铁拳狠狠的一下一下捶在地面上,直锤得血肉模糊。
“咕咕……咕咕……”
几声轻微的鸽鸣,赵进木然的抬起双眼,一只带着点黑色斑点的白鸽从帐篷的缝隙里探头探脑大大咧咧的挤了进来。
赵进认出,那是燕王与无痕用来传书的信鸽,他一个激灵,站起身来,抓住了鸽子。
鸽子并不反抗,显然是训练有素。赵进轻轻取下脚环上的信件,急忙打开。
薄薄的竹砂纸上只有寥寥几字——情况悉知,速回应天。
细如铁丝般的笔画遒劲有力,是燕王的笔迹无疑,但是,他远在应天,不可能这么迅速的得知情报的。
他没有想到,燕王并不知道今日之事,但却知道了粮草一事的内幕,这才让他们速回应天。
如果回去的话,金德康大军压境,边关势必失手,到时就算是燕王谋得天下,也必定是一堆烂摊子,燕王他怎么会?
赵进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凭他对燕王的了解,他是不可能作出如此轻率的决定的。
要是澹台和宁远在就好了。
赵进情不自禁的叹道,却又是一阵黯然神伤。
“将——将军——”
帘外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是外出执勤的哨兵。
“怎么了?”
赵进理了理衣衫,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走出营外,此时的他,又恢复了一贯的沉稳。
“三百里之外发现军队。”
“什么?”赵进一惊。
“是突厥吗?”
“不是,看装束,也是明军。”
“哦?帅旗呢?”赵进拧眉问道。如果是朝廷派兵,理应提前通知才对。
“上面写的是‘明’”
看来是朝廷的军队无疑,但这用意,有点怪啊!
赵进暗叹。
结合燕王的传书,赵进心中一惊,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脑海中。
难道说——操纵一切的,竟是朝廷里的人吗?
想到粮草被劫时阎王的判断,他更加确信了一点。
“传令下去,速速整装,今晚我们就拔营回京。”
“什么?”
众将士一时愣住。
“不要惊动朝廷的人,天一放黑我们就出发。”
“这——是!”
犹豫了一下,几名将领先后退去了。
看来,这最大的敌人,反倒不是金德康了啊!甚至,连突厥也算不上什么了。
赵进暗叹。
黄昏时分,众将士整装完毕,集结一处,只等候赵进的一声号令。
太阳早已落下,遥远的西边天际,一抹血红的晚霞撕裂了天空,像是血流不止的狰狞的伤口,又像是上天慵懒的眼睛,嘲讽地看着脚下每一个勾心斗角的凡人。
晚风有点暖暖的,众将士疲惫的面容在微风下带着一点放松的惬意。
赵进四处检查一番,确信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天空褪去了明艳的晚霞,变成了沉重的深紫色,赵进深吸一口气,对着几名副将说道:
“从小道走,一定要避开朝廷的人。除了侦查人员,其余一律不得擅自离开队伍。粮草不够,沿路尽量采集野果野菜,总之,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应天。”
“是!”
半柱香后,众人踩着新鲜的露水,沿着荒僻的小道,踏上了另一段征途。
也许——
赵进一边走,一边想——
这一次的征途,可能会更加的凶险,并且,更加的残忍——
毕竟,这一次的敌人,并不是异族,而是居心叵测的汉人!
三更时分,又有探子来报,这一次,赵进再一次震惊了。
因为探子带来的消息是,金德康连夜退兵,现在已在关外八十里处驻扎。
这是怎么回事?金德康如今占尽绝对优势,为什么不趁胜追击?反而连夜退兵呢?
还有,想起自己经历的那一战,越想越觉的可疑,金德康为什么会要求和自己单独作战,真是怕所谓的无辜伤亡吗?
表面上,澹台无痕已经重伤不治,他为什么还不肯让他带走?
冷静下来之后,一连串的问题摆在了赵进的面前。
不可能,不可能那么简单的。
朝廷,燕王,金德康,这三股势力到底是怎么分布的?
赵进望着晴朗的夜空,心中思绪如麻。
夜空仍是一如既往的空灵静谧,耳边虫鸣鸟叫不断,若是白天,当是一副鸟语花香的勃勃*。
但此刻的他,如何有心情来欣赏?
这到底,是唱哪出啊?
赵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