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痕,无痕呢?他把无痕带到哪儿去了?”像是猛的想起了什么,叶疏影一个激灵脱口问道,双手扳过兰儿双肩。众人这才想起一直没有看见无痕。“主人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放心,她不会有事的。”兰儿忍着痛,比划道。叶疏影眉间虑色更重,却只是沉默地转身,颜若风眼神一暗,随即恢复了冷静。
“哎不对,阎王大哥怎么也不见了踪影?”修罗挠挠头,苦着脸说道。“那小子担心怜云丫头,跟着她走了。”南羽满不在乎地道。叶疏影闻言却是长舒一口气,有阎王在,那么怜云——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你们还是先进城吧,我那徒弟不会有事的,放心。”南羽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众人赶紧走。也难怪,折腾了这么多天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再加上银炼护法的胡搅蛮缠,她这几天简直快要发疯了。黑豆像是知道她心烦似地很少来烦她,只是独自安安静静地趴在天香豆蔻之上要么睡觉要么发呆,连进食都很少了,不知在想些什么。
数千士兵整齐列队于城门口,那是原来金德康的军队,当然,还有一半人仍在安睡之中。城门内聚集了无数百姓,那些告示无异于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个能够让突厥王子禅让王位的汉人到底是谁,以及那个从未听说过的突厥公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刷!”数千士兵整齐划一,单膝下跪,左手持兵刃,右手曲肘于胸前,向着远远走来的宁远行礼。修罗紧紧抱着宁远的胳膊,忽然不敢再往前走。
“乖,没事的。”宁远暗暗握紧修罗的手,微微一笑,牵着她走到近前,这种情况,他没有理由退却。
“参见王!”呼声震天,这下,就连宁远也不由心下发怵。兰儿浅笑上前,自腰间摸出一枚玉牌,那是历代突厥王的信物,她高举着向所有人示意,而后郑重地交到宁远手中。“不——你等一下——”话未说完,兰儿伸手止住他,背对着众人,她脸色凝重无比,缓慢比划道:“你愿意让这么多士兵和百姓失望吗,你想让他们从此群龙无首任人宰割?”
宁远沉默不语,双拳不自觉地紧握。他当然不愿意!比起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他更愿意在政治上有所作为,真正给百姓带来安康的生活。多年的军旅生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战乱的残酷,他深深地知道,统治者的决策对于百姓的意义。如今这样的机会摆在眼前,他想要实现自己的理想!
“参见王!”又一声齐呼,这一次,宁远没有退缩,他缓缓迈步向前,昂起头,伸出双手,示意众人平身。
“不行!汉人怎么能做王!”“对,他是汉人!”……
城内百姓隐隐有些躁动,显然不满宁远。宁远牵起修罗,缓慢而又坚定地朝着城内走去,数千士兵迅速分开一条通道,目送二人走进城内。
“相信我。我需要你的帮助。”宁远低声说道。修罗知道他心中所想,咬紧嘴唇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握紧了宁远的手作为回答。
风雨同舟,这是一直以来二人之间无需言明的默契。
“她真是我们的公主,看她的眼睛!”人群中有人惊呼,而后躁动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盯着修罗,修罗微微不自在,粉颊染晕。
“公主!”无数百姓纷纷跪下,突厥王族的血统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利,突厥人相信,王族是天神的后代,所以他们有着不似凡人的眸色。
“好了,你们已经得到所有人的认可,现在,我带你们去宫殿。”兰儿比划着,随后有人抬来步辇,宁远却挥手示意抬走。宁远修罗相视一笑,挽着手,一步一步向着宫殿走去,晨光中,那座不大的宫殿却显得庄严无比。
“你——真的会做王?”像是依旧难以置信,修罗偷眼瞥了周围黑压压的人群,轻声问道。“是。”宁远语气坚定,“突厥人也好,汉人也好,所有百姓都是厌恶战乱的,这些年,边境战事不断,是时候该停歇了。”修罗低下头,她并不想知道这些,她想知道的是——
“那你——会不会——”像是下定了决心,修罗终于抬起头,看着宁远的眼睛,问道:“会不会……恩……有许多的……王妃……”声音越来越低,宁远哑然失笑,宠溺地刮了刮修罗粉嫩的侧颊,修罗面颊顿时绯红一片……
“傻瓜,你说呢!”宁远眼光柔和下来,修罗像是无比清新的一缕微风,萦绕在他心头,无论遇到什么,她都是唯一,都是不可替代的。笑意顿时盈满修罗灵动的双眸,似有点点光芒流泻而出……
城内人群中,一个青年男子嘴角噙着一丝释然的微笑,转身离开了。他穿着苍色外衣,头戴灰白色头巾,隐在人群中毫不起眼,正是阿史那蒙。本来,如此突兀仓促的决定他心里也没底,但此刻看来,他的决定并没有错。
“你还是不放心。”耳边冷不丁地传来一声,阿史那蒙一愣,随即笑道:“你果然还是跟过来了。”“宁远有勇有谋,经过这么久的历练,我相信他能做好。”无痕望着宁远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道。
叶疏影遥遥跟在宁远后面,此时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蓦地转过头来,然而眼前除了普通百姓之外看不到一点异样。“怎么了?”颜若风在叶疏影身边,问道。“没什么。”叶疏影心不在焉,就在方才,他似乎觉得无痕就在身边,然而目力所及,却不见半个人影。
他哪里知道,无痕此时正在街角静静地望着他。见她如此,阿史那蒙反倒有些不解。原本,他就没打算能够困住无痕,只求她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意,给他一个机会,但到此时,无痕非但没有离开,甚至躲着叶疏影,这一点,他怎么也想不通。
“为什么躲着他?”阿史那蒙压低声音,冷冷注视着叶疏影愈走愈远。“我……不能在他身边……”犹豫了一下,无痕
黯然道。“你说的没错,我在他身边,只会增加他的负罪感,而且,”无痕苦笑,“我确实没有那么无私,我也会嫉妒,我不要看到他担心别人的样子……”
阿史那蒙胸中猛的抽痛,扯出一抹笑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以为我能够看淡的,但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一声叹息,无痕声音渐低,信步离开……
“你真的够残忍。”阿史那蒙看着她的背影,心道。“你以为,我就不会嫉妒,不会心痛?”
阿史那蒙默默地跟在无痕后面,无痕也不回头,只是径自闲逛,一路无话。
“醉舞阁?”无痕默念,索性信步走了进去。平日里这醉舞阁白天本来相当冷清,但今日却是热闹非常,酒香四溢间,数名身着彩色舞衣的女子翩翩起舞,台下食客叫好声不断。无痕寻了个角落坐下,这里光线暗淡,无痕几近蜷缩在阴影中,却觉得分外安心,嘈杂声不断,无痕却充耳不闻。唯有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之下,才能觉察不到自己的存在,无痕轻抿一口杯中香茶,是正宗的杭白菊,芬芳悠远,却比昔日在江南所喝多了份甘洌沁凉之气。
“这是用天山上的雪水泡制,自然不比寻常。”见她神色微妙,身旁一名小二介绍到。无痕心道难怪,昔日常喝的ju花茶乃是以雨前白荷露所泡,但却温润有余,甘洌不足,显出些许南方的脂粉气。
“大家安静一下,今日公主归来,新王登基,众望所归,是以阿芷姑娘特地献舞,希望各位喜欢。”胖胖的掌柜满面红光,话音未落,欢呼声已然潮水般响起。
“阿芷?”无痕惊呼一声,是在初到草原时见到的女子么?“哎姑娘您不知道啊,”旁边的小二似乎有些惊讶。经他解释,无痕才知道,这位阿芷姑娘也是前不久才来到醉舞阁的,舞技出神入化恍若天人,许多富贵商贾千金难求一舞。
正说着,只听一阵清越悠远的乐声传来,一名绿衣女子翩然上台,长袖翻飞间,眉眼如画。无痕心下一凛,这女子,赫然便是昔日所见之人,只是,她原本作为头人的养女,又如何会流落至此?又或者,她是主动来此,有什么目的吗?算算时间,似乎这阿芷姑娘与他们告别之后便来到了这里,会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吗?
无痕心烦意乱,无心欣赏舞蹈,只闷头喝茶。“你认识她?”阿史那蒙一直跟在她身后,此时见她如此,忍不住插嘴问道。“一面之缘而已。”无痕淡淡应了一声。
“唔。”阿史那蒙若有所思地支起手肘,道:“你不觉得,她跟兰儿很像?”无痕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心中便有此疑惑,当时只当是巧合,此时闻得阿史那蒙也如此说,心下不由多了几分计较。
“兰儿十岁跟着我,我记得似乎是母亲带给我的,她说兰儿是她捡到的孤女,母亲见她生得漂亮又是个哑女,心下怜悯,便带回了她给我做伴,不知道她有没有姐妹。”阿史那蒙一手支着脑袋,一手轻轻叩击着桌面。一下一下,恰恰符合舞蹈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