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从远处的一块大石头后面露出一颗圆圆的脑袋,一溜胡须油光闪亮,见势四周看了看,乐颠颠地跑过来问道:“疏影啊,怎么样,怜云在哪儿?”这和尚正是了缘。他本与叶疏影带着黑豆出海的,谁料半途遇上大风暴,危机之中两人抱住一块浮木漂浮了数日才靠岸,黑豆却不知去向。上岸后他们便一直在打听黑豆的下落,几番周折直至今日才听说前几日海边一直蹲着一只小黑猫,后来被火贺派的人收了去。在怜云呆过的那个小村子里,他们又发现了怜云所留下的药材和迷香,又被村民告知怜云被火贺派的人带走了,这才不得已来查探一番,不经意间听到青木与小鱼的对话,他们确信怜云已经和黑豆遇上了。
叶疏影收了剑,冷冷瞥了一眼青木,示意了缘离开。
青木长叹一口气,回头却看见小鱼呆呆地站在一旁,安慰道:“乖,别怕了,他没有恶意的。”一手搭上小鱼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不——你骗人!”小鱼忽然甩开青木的手,尖叫一声,青木讶然看去,却发现小鱼眼睛里蓄满了眼泪。
“你刚刚才还说那个姐姐是好人,那你为什么还把她逼进不归林?你害死了她你知不知道!”小鱼声嘶力竭,恶狠狠地望着青木。青木痛苦地闭上眼睛,任由小鱼骂着,他本来是可以拦住他们的,不是吗?
“你刚才说什么?”叶疏影去而复返,盯着小鱼喝道,小鱼却仍然死死盯着青木,哭喊道:“杀人凶手,你这个杀人凶手!我再也不理你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给我说清楚点啊!”叶疏影眼里射出骇人的光芒,伸手抓住小鱼的衣领,小鱼本就身材矮小,这一下几乎直接把他拎了起来。
“放开他,我跟你走。”青木冷喝一声,叶疏影放开了小鱼。“告诉我,她到底怎么了?”“她和一个男人闯进了不归林。”“不归林是什么地方?”“只能进,不能出的死地。”“是你逼的。”“……”
青木没有解释,谁都不会知道他追上去只是为了向怜云道歉,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只要他追上去,那么,火贺崖便不会再亲自出手,那样的话,怜云的处境会安全得多。但偏偏就是那一瞬间的犹豫,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进了不归林,他还能解释什么呢?
靠近不归林,寒气森森,此时天已擦黑,晚归的乌鸦扯着嗓子叫唤着,让人不觉毛骨悚然。从外面看去,这片林子无边无际,灰蒙蒙的一片,古木森森,静得可怕。
“他们就是从这里进去的。”青木指着草地上残余的马蹄印道。“进去。”叶疏影冷笑着望了一眼青木,提剑走在前面。青木却没有往前。
“怎么,怕了?”叶疏影轻蔑地冷哼一声,头都没回,“你敢把他们逼进不归林,自己却没胆进去,你不觉得这很可笑?”
青木冷静地如同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道:“如果你是单纯想进去送死,那么,我不奉陪。”
“喂喂——小子,这家伙说得对,这地方我以前听说过,很是麻烦,比我老人家布的奇门遁甲阵要麻烦多了,没一点准备进去绝对出不来的。”了缘凑上前扯了扯叶疏影的衣袖,低声道。
“那怎么办?”叶疏影自然识得其中利害,他只是想要故意激怒青木,他看不惯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嘿嘿,要说这办法,也不是没有,我老人家可是专门研究这些坑人的玩意儿的。这里我估计吧,一是由于土质奇特,导致里面生物品种单一,昆虫以及小型动物都无法生存,这才显得死气沉沉,而来,大概由于数百年的地势格局不断演化,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大阵,让人困在里面没法出来。所以呢,我们可以忽略第一条,直接解决第二个问题就是。”了缘捋着花白胡须,摇头晃脑,如数家珍,说到阵法,他就一脸迷醉的样子,跟酒鬼见到美酒似地。
“这么多废话,到底什么办法。”叶疏影不耐烦地扯了扯他的胡子,顿时痛得他没了声息。
“你轻点,马上就到重点了。”了缘捂着下巴眼睛鼻子几乎挤到一块。“这阵法,说到底就是障眼法,该有的有,该没有的没有,却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偏离自己的方向,这才会一直在里面绕圈子走不出去,但是,一个阵,不管它多大,它总有一个界限,我们只要牢牢把握住这个界,我们就不会迷路……”
“简单点行不行!”叶疏影几乎要把剑搁到了缘脖子上了。
“简单点说就是,只要我们有一根够长的绳子,一端系在外面,一端连着我们,然后我们进去找人。”
“你只说这一句不行啊?”叶疏影顺手扯下几根胡须,直疼得了缘龇牙咧嘴。“我们到哪儿去弄足够长的绳子?”
“这是冰蚕丝,坚韧无比,应该足够长。”青木掏出一把晶莹剔透的丝线说道。叶疏影狐疑地接过来,拽出一段用力一扯,看似细细的一段居然没有扯断,倒把叶疏影手上勒出一道不浅的伤口。
“好家伙!”叶疏影暗叹一声,伸手将一段系在一棵树上,却被了缘拦住:“等等,系在树上,你不担心被人无意中发现,解开怎么办?”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叶疏影皱了皱眉,若是那样,那可真是进退两难了。“要不你留下?”叶疏影望了望了缘,后者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地,忙不迭道:“不行不行,别说火贺家的老爷子了,就是来只野狼什么的,我也没办法对付啊!”
“你就装吧!谁不知道你当年到处游历,要像你说的那么没用,你这把老骨头早喂狗了!”叶疏影白了他一眼,却知道了缘是担心怜云,不愿独自在外面等。
“你们要是放心,我留下。”青木仍是面无表情。“哈哈——放心?你让我怎么放心?你觉得我会放心吗?”叶疏影哈哈一笑,凑近青木,语气森然。
青木同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疏影,脸色无喜无怒。
“告诉你,我,”半晌,叶疏影诡异地笑了笑,道:“放心。”转身一把拽住了缘,“我们进去!”
青木望着叶疏影的背影,居然笑了笑,喃喃道:“但愿,你也让我放心。”
那天蚕丝果真是足够长,叶疏影一手握着冰蚕丝,一手握着长剑,在林中走了几个时辰,手中冰蚕丝仍未见少。此时已近午夜,林中愈发地寂静阴森,偌大的林子只听见两人踩在枯叶上的声响,周围一片黑暗,哪里有怜云的半点踪影?
再说不归林外,青木独自静坐在草丛中,密切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动静。猛听得耳边风声乍起,本能地俯下身子,贴着草皮划出数丈,铮然一声抽出长刀,一个凌空翻越面向着风声来处。看清来人,他却不禁一愣,手中长刀不自觉地收回了刀鞘,单膝跪下,恭敬道:“父亲大人!”
来人正是火贺崖。此时他一脸怒容,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怒吼道:“你这个逆子,枉我一直对你期望甚高,你居然为了一个伊贺派的女人,替别人守在这里,你到底还当当自己是火贺派的人!”
“孩儿自然是火贺派的人。”青木没有抬头,只是冷冷道。
“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跟我回去!”“不行!”青木断然拒绝。
“是吗?”火贺崖露出狰狞的脸色,双拳紧握,竟然动了杀气!
“父亲大人,她不是伊贺派的人,她只是个无辜的女孩子,我想为我犯下的错做一点弥补,仅此而已。”青木抬起头,眼里是少见的坚持。
“愚昧!”火贺崖大怒,一掌挥向青木,青木没有躲闪,他知道,父亲并不是绝情绝义之人,他只是对伊贺派有太深的成见。
但他没有想到,火贺崖半途变招,一记掌刀劈在青木的后颈上,青木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父亲大人!”青回骑马从远处走来,一脸笑意盈盈,自然,这件事又与她脱不了干系。
“把他带回去!”白袍人示意青回,自己却转身捏过那一缕天蚕丝,冷笑一声,挥刀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