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的,文管家便拖着沉重的身子骨哈欠连天地走出了卧房,那张沧桑的脸被无奈和愁苦累的老长,虽说文府上下需要打点的事情很多,但以前跟着老爷拼死拼活的怎么也积累了些经验,所以做起事来得心应手游刃有余,文府更是打理的井井有条。
可自从得了少主人的令客串了吴江县衙掌班师爷之后,这位文二爷可就没以往那么轻松自在了。
袁正杰虽说是捕快出身,但却生性耿直,没什么心眼,整个一李逵式的人物,人如其名——正(怔)!文子逸将他留在家乡,又着人将远在东京开封的家人也都接了过来,名义上他是吴江县令,实则却是保家护院,但这位仁兄不知怎的大脑就是回不过来弯,这会儿心中还在埋怨自己的兄长不带自己出去建功立业,却让自己憋在这个小地方。
为防万一,本来文子逸是安排了陈大鹏的老爹和自己的老管家代为执事的,让袁正杰舒舒服服第过把官瘾,照样学样也就是了,可人家袁大县令可不买账,还道是兄长找来两个老头看着自己,好,你们老二位有见地,能办事,那我老袁就做个拆台工!
大堂之上,袁正杰倒是有板有眼,逢案必接,什么大事小情都要问个明白,有些吃饱了撑的百姓将屁大点儿事搬上公堂,这为黝黑的县太爷也要郑重其事第开回堂,前几天还算好些,可久而久之,袁县令的大名传了出去,这琐屑之事可就多了:东村李大家的耕牛把西屯王二家的庄家给吃了,一言不合,审!南头张家哥俩因为争个媳妇打得头破血流,审!北角的赵寡妇又被人骂作狐狸精了,哭咧咧地扛着个贞节牌坊来讨个公道,还要审!更有甚者将去花天酒地时人家艺妓服务不周的事儿都要一纸诉状呈上堂来。
两位老者有心驱散这些没事闲出病的好信儿之人,可袁正杰还是不亦乐乎,有时竟然独当一面,为人家免费断案评理,袁正杰的热情虽然可嘉,但那断案技术,别提有多差了,几个寻常小案断的差点让两个左右为难的老头为之抓狂,更是让百姓笑掉了大牙,时不时的还得与陈老一起追着人家赔不是,这一县父母官做得:两个字——窝囊!
新官上任的第三把火没控制住,险些把自己烧得衣不遮体,前些日子的那一丁点名望更是一刹即损,下辖的百姓已经根本不叫他做袁青天了,一个更别致更贴切的名号无风飘十里地响了起来:“袁胡闹!”
文老管家来到了小厅的茶案旁坐了下来,酸疼的后背轻轻第倚靠在木椅背栏上,一盏幽香的清茶入喉,全身顿感清爽,那叫一个舒服,文老管家惬意第闭上了眼睛,右手的几根手指自然地在茶盏上游走,享受着今早最后一点儿的自在。
“待会儿还得去操劳修缮江堤的事,汛期马上就要到了,坝口下那么多户佃户的身家性命可不是闹着玩的!正杰唱歪调,不知其中厉害也就罢了,自己可不能跟着他一起胡闹!唉,趁着没出家门,好好休息一会儿!”
“二爷!”
文老管家还没等顺过架来,便又听到了旺财的声音,条件反射之下,文老管家眼不睁身不动地问道:“是不是那位胡闹县太爷又把哪家人给得罪了?今儿我可不帮他收拾烂摊子啦!江堤那边不能再拖啦!”
旺财非常理解老管家此时此刻的心情,所以也没打断,直到文老管家发泄了以后,恭恭敬敬地开口报道:“少主人的结拜兄弟徐公子回来了!”
文老管家闻言连忙坐了起来,喜出望外地道:“真的?韵少爷回来了?哎呦,春萍那孩子总算没白盼,快,快带我过去!”这小老头身子骨也不疼了,兴冲冲地起了身,来到旺财身边,拉着旺财就往正堂走。
正堂之内,一名器宇轩昂,英气不凡的翩翩美男端坐在客座之上,双手握着一盏清茶,眼神急切地向外探看着,这人便是徐韵,蓝白相乘一尘不染的长袍,飘逸乌黑的双鬓,如锦似玉的面庞,大伤痊愈之后,这位金枪手显得更加英姿勃发了。
徐韵身边围绕着几张熟悉的面孔:谢忠义、郑杰、柳云、王阳和曹龙。这五位潞安州旧部都是听闻文子逸未死,大喜之下与徐韵一起赶来请文参将回去的!
正堂门口,一个头挽蓝襟、身着紫色纱衣、腰束素带、脚蹬白色小靴轻妆淡抹的倩影正嘟着小嘴轻倚着门柱,黛眉之下一双澄澈的眸子好奇地向门外翘望着,左耳边一绺顺滑的乌发顺肩垂下,****衬着纱衣微微隆起,腰间香囊应和着自身的气息泛出阵阵幽香,温婉儿那身朴素典雅的装扮衬托着柔美的曲线,宛若探水莲荷一般,给人一种清新之感,让人忍俊不禁为之倾动。
这小妮子与徐韵等人长途跋涉来到这吴江境内,嘴上说是挂念自己的兄长,可心中却打着另一番主意:看看那位不仅让文子逸日夜牵肠挂肚,更让自己好奇心气的文夫人莫茜儿。
不多时,文老管家便引着旺财和梅儿来到了正堂,一见到徐韵,文老管家连忙迎了上去,徐韵也赶紧起身,深施一礼:“韵儿拜见老管家!”
“哎呦,快别这样,让老奴好好看看,春萍可一直念叨着呢!嗯,气色很好,这下老奴就放心了!”文老管家一阵发自肺腑的寒暄却令徐韵百感交集,娇妻日日夜夜挂念着自己,自己的身子却不争气,狼毒迟迟不能痊愈,纵是归心似箭,却无以奈何!
“哦,那,那春萍知道我中箭的事吗?”徐韵沉吟着问道。
“韵少爷不是在潞安州?......”文老管家顿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地答道:“呵呵,韵少爷放心,少主人的口风紧着呢,到现在春萍姑娘还是将信将疑着呢!”
徐韵这才安下心来,文老管家打量着一旁的其他几个青年才俊,好奇地问徐韵道:“这几位是?”“哦,我来为老管家引荐!”徐韵搀着文老管家为王阳等人介绍起来。
一旁的温婉儿却疑惑地打量着文老管家身后亭亭玉立的梅儿,心中嘀咕道:“难道这位就是恩公的夫人?气质和相貌是很不寻常,就是年纪小了些,做恩公的妹妹还差不多!”
“婉儿!”梅儿目不斜视,仪表端庄,更令温婉儿叹为观止,正失神间,忽然听得一旁徐韵在唤自己,温婉儿连忙应了一声,措步来到了徐韵身边。
“这位便是为我和兄长疗伤的妙手小神医温婉儿!”被徐韵这么一夸,温婉儿的小脸顿时红晕起来,原本就清秀的面颊显得更加动人。
文老管家看着温婉儿,感激地说道:“嗯,小姐妙手,老朽感激不尽!”
徐韵接着问道:“不知兄长现在何处?”
“回韵少爷的话,少主人已经赶赴磁州去了!现在这里就只有正杰公子一人了!”
王阳等人不禁大失所望,徐韵闻言,又问道:“那三弟现在何处?”“唉,那个让人头痛的少爷现在做了县令,正在县衙办公呢!”一提到袁正杰,文老管家便不禁黯然失色。
徐韵听得一怔,随之不禁哑然失笑,正杰做县令?那不是铁杵绣花吗?新鲜,真新鲜!
“那不知三弟的功绩如何?”徐韵饶有兴致地问道。
“还功绩呢!功德都快没了!”文老管家当然不能直接将这些话说出口,所以只是一声长叹,然后将‘胡闹县令’的那点轨事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徐韵听着袁正杰办得那些糊涂案子,不禁眉心深锁,这不是拿着别人的巴掌打自己的脸吗?这要是传出去,大哥的面子怎么挂的住,不行,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呆子!
这时,正堂门口已经矗立着两个婀娜的娇颜,文老管家赶来正堂之前已经派人去通知急盼夫归的春萍了,这会儿春萍正站在门口双眸含着莹泪深情地注视着自己的夫君,徐韵回身望去,与春萍那双楚楚可怜的泪眼相触,两人已经顾不得身边众人,一对儿痴男怨女心照不宣地快步上前紧拥到了一起。
春萍娇态乍现,倚在徐韵的肩头,忍俊不禁地用纤手轻打着徐韵宽广的胸怀,口中更是一番爱意浓厚的娇嗔羞怨,徐韵心中暖流迸涌,一时间竟然无语凝咽,不过双手也本能地将娇妻环抱的更紧了。
一旁的莫茜儿欣喜地抿起嘴角,低头抚mo着怀中正望着徐韵和春萍‘嘎笑’的文宝。
......
吴江县衙,明镜高悬四字之下,袁正杰正满心不快地生着闷气,也不知刚刚被哪个家伙惹得,原本就与那颗头颅不成比例的双翼乌纱这会儿竟然三七分地耷拉起来。
三班衙役两班都蔫了,回想起刚刚的情景就让人胆寒,人家可是平江府府尹的亲戚啊,虽说只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表亲,但怎么说也是官眷呐!这位‘糊涂县令’竟然不分青红皂白问了身份就是三十大板,那个原告也不是个好鸟,虽说袁县令最后查明他是胡闹,也赏了三十重板,但这样一来原被两方都得罪了,胡闹大人这是何苦呢!
“哎,你说原告那副小身板挨了三十重杖,现在会不会?”
“小声点!可别惹怒了‘胡大人’!你没看见刚刚那二位都被抬出去了么?叫声那个惨啊!反正快交班了,咱们待会儿再聊!”两个衙役一边斜视着堂上的‘胡大人’一边窃窃私语着。
正在这时,只听得堂外一阵鼓响,袁正杰闻声浑身一怔,手中惊木已经霎时落定:“圣堂!”
“威......武!”衙役们心中还在纳闷儿,这又是哪位拜错了佛的主儿来找‘胡闹大人’断案啊?哎,看来咱们这县志上又要新增出一笔冤假错案了。
“来呀!将堂外击鼓之人带进来!”声音是很浑厚,连帽遮都跟着颤悠,就是这话从袁正杰嘴里说出来却是另一股味道。两个衙役闻声屁颠地跑了出去,陈书记官一脸苦水地撇着嘴慢慢地翻开了一页簿册宣纸,袁正杰喊罢,堂外竟然没有一丝动静,袁正杰好奇不已。
这时,两个负责带人的衙役忙不迭地跑了进来,那劲头,从来就没这么足过。
“堂外之人所状何事?为何还不进来?”袁正杰官威十足地问了句。
两个衙役对视了一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眼球提溜一转,这才低下头双手抱拳地回道:“大人!堂外之人要状告......”那名衙役百般忌讳地抬起头看了看袁县令。
“状告何人?”
“状告县太爷您!”
袁正杰不禁猛地一怔,就连一旁的陈员外都吃惊地差点噎着,底下衙役更是一阵嘀咕,这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竟然敢状告‘胡闹大人’!
“来呀,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