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就在刁家兄弟试图打探王焯的底细,想抢回江笛儿时,王焯则正谋划如何与建康的太原王家取得联系。
王焯每日都花三个时辰练习国画,锤炼技艺,陶冶心性;两个时辰品读史传,与刘穆之论史驳今,评析时弊;其余时间练练剑,做做操,保持体魄。
桃花小院中清脆欢快的笛声,訚訚衍衍,随风入耳,此时悠坐于园中,闻着郁郁花香,品一本葛洪的《西京杂记》,惬意舒雅。
王焯很喜欢听江笛儿吹笛,果然人如其名,这个灵秀潇洒的女子,天生就是为了笛而存在的。江笛儿演奏时不喜听闻奉承,她说,只要能在旁边静心听,能给她一个微笑,便是最好的赞美。
董颜和小叶也喜欢聆听从江笛儿唇边悠悠奏起的笛声,她们陪着王焯围坐,看着桃花树下闭眼含颚、陶醉吹奏的白衣身影,觉得心中静谧安详。
只有玉儿对江笛儿很冷淡,她看来,这个狐狸精是来跟董姐姐抢王大哥的,绝不能让她得逞,一定得给她些颜色瞧瞧。
江笛儿被王焯一家留下了共进午餐,饭后便离去。近来天候逐渐暖了,董颜午后尝尝犯困,就回房午睡。小叶这丫头倒一如既往的精神,时常还拿杆枪来演练几把,王焯看得兴起,就取来虎纹宝剑和她比划几招,彼此不分胜败,也不知谁让着谁。
未时,竟有五个女郎上门来,请求见王焯一面。王焯惊奇,这么快自己的住址便暴露了么?那五女起先在门口推推攘攘的还有些不好意思,见到王焯主动上门迎接,也就壮着胆子进门来。
王焯请她们入前堂就坐,以宾客之礼相待,交谈之时,五女对王焯也是不吝赞美,尤为称道王焯的画艺。魏晋时女子当面赞美男子,并不显得唐突,反而是对男子尊重钦佩的表现,是一种礼貌。几人暧mei不清的和王焯攀谈了半个时辰,讨了一幅画作,满心欢喜的敛衽行礼,告辞离去。
小叶陪在一旁,听王焯和五女谈论,一个劲的在暗笑。那几人已经走了,王焯知道小叶在取笑他,就将她狠狠惩戒一番,在她小翘臀上大施魔掌,直至她乖乖求饶认错。
未过一个时辰,又有一个卒子上门,说是广陵有位使君命他捎来一封信。王焯惊讶,细细询问,小卒说是鹰扬将军参军。王焯又问鹰扬将军是谁,小卒不说,匆忙离去。
王焯心道,难道自己的名气都从民间传到军中了?这也太夸张了吧!
他忐忑不安的将信打开,一张白纸,上书六字“平阳慕容——萧义”。
“原来如此……”王焯将信撕得粉碎,漫天一抛,抬头望着厚重的阴云,表情出奇的平静,瞳孔却深邃得毫无光彩。他眉骨一锁,又道:“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已进黄昏,忽然起了大风,沉沉囤积的浓云将红日驱逐到天边。一道电芒劈天划过,坠入了远方的山林,惊起一声巨响,这是今春第一声春雷,来得很迟很迟……
夜间阵雨过后,王焯提着个百雁灯笼,迫不及待的去找刘穆之。
董颜不知有什么急事,非要连夜去找刘穆之商议,不过王焯不肯说,董颜也就不多问了,默默将他送出了门。温柔的女人要懂得体会她爱人的心情,而不是以关心为由,一味的去烦扰他,董颜深知这一点。
刘穆之一向晚睡,时常要秉烛夜读,王焯夜间前来,他也不觉得奇怪。刘穆之将王焯迎进了烛光摇曳的后书房,笑道:“炎明兄今日怎么有空与我夜谈了,莫不是急着纳我妻妹进门,要我去敲敲边鼓吧?哈哈……”他笑了一声,借着微光,发觉王焯面色凝重,就知道是真有麻烦了,赶忙收起笑容,平静的道:“炎明兄,到底何事?”
王焯随刘穆之一同坐在席上,将灯笼往桌案上一摆,双眼一眯,坦诚布公,庄重的道:“我来是想和你商讨一事——依你之见,除一军中将领,何为上策?”
刘穆之大惊失色,猜不透王焯此言何意。王焯见他踌躇,便接着道:“道民兄,如今只是就事论事,只有你我二人,但说无妨!”
刘穆之闻言,深吸了一口气,道:“借敌之刀,战死沙场!”
王焯摇了摇头:“还有呢?”
“借助王谢之流,令其在军中永无翻身之地,徐而除之。”
王焯闻言,莫名其妙的笑了,看得刘穆之更是百思不解。刘穆之已经猜出了个大概,这回王焯并不是像以往那样跟他空谈历史兵法,这小子要玩真的了!刘穆之忙道:“炎明兄,无论如何,你切不可冲动,不要意气用事啊!”
王焯不理会他的劝诫,说道:“你说一个军中将领,要除掉一个平民百姓,又该怎么办?”
刘穆之沉思许久,抛开他的问话,追根究底的问道:“炎明兄,如今军中可有你的仇敌?”
王焯信得过刘穆之,不再隐瞒:“正是!此人乃鹰扬将军参军萧义,苻秦降将,杀父仇人!”
刘穆之听到“鹰扬将军”四字,猛吸一口凉气,道:“炎明兄,你可以找一人帮忙,他了解了实情,一定会竭力相助的。”
“你说的是……难道是何无忌?”
刘穆之笑道:“对!北府军中鹰扬将军,刘牢之,正是何无忌之舅。以他的性子,再加上跟你的交情,他会答应帮你这个忙的!”
王焯琢磨了会儿,道:“不,此人不必何无忌亲自动手,只要何无忌能到军中,去牵制住他,让他自顾不暇,让我得以脱身就行了!至于如何解决他……”王焯说了一半停住了,紧紧捏了捏拳头。
刘穆之眸子一缩,压低声暗笑道:“你是想让无忌去参军?”王焯毫不犹豫,点头称是。刘穆之接着道:“如此也好!本来无忌就盼着向他舅一样去投北府兵,出人头地,能有所作为。庶族子弟要建功立业,名垂青史,出仕之途是毫无可能,只有投身行伍这一条路,无忌也是早有这打算,只是苦于北府兵没有招募新兵。”
王焯道:“这么说,可惜了他,也可惜了我了。”
刘穆之道:“你也不必急于一时。如今你多提防着些就是了,到时南北战事一紧,北府兵自会募兵,你和无忌的目标就都有希望了。”刘穆之宽慰的拍了拍王焯的肩,忽然手臂一停,忙道:“对了,你要去对付军中的人,何无忌还不见得是最佳人选,有一人可能更合适!”
“谁?”
刘穆之笑道:“此人是何无忌一赌友,去年京口城中五月五‘斗力之戏’,他一举夺魁,连无忌也自叹不如。再者,此人力气比无忌大,手段也比无忌狠,城中许多猛汉豪强都以他为尊呀。”
王焯听着,脑海中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