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几声,傅清河从梦中惊醒还未搞清是什么,轰的一声又传来,楼层摇晃,知道要遭他匆忙扯起一件外套飞快冲出门外,还来不及跑出大使馆,头顶黑压压的一片就垮了下来。
此时,傅清河心中竟出奇的平静,脑中浮出温柔浅笑的纪若水,还有他可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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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XX军属大院。
此时天还尚未明亮,有着苏式余韵的一座小楼里,大厅里或坐或站的几人,满面悲愤,和隐匿其中的浓浓悲伤。
正坐中位的一老太太,满头霜发,那张皱纹满布的脸上此时已是疲倦非常,却仍坚持牢牢守着,双眼不离茶几上的电话。
“大嫂,这守着也不是办法,妈也受不住,咱还是先劝劝,等爸爸和大哥回来再说?”坐在沙发尾末的年轻妇人眼瞧母亲憔悴的面容,想起刚听到的消息心里痛苦却又不忍自己母亲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于是轻声向着身旁的人道。
这被称为大嫂的女人大约有40左右,虽然眼角有些纹路,却仍然略显年轻,只是双眼微红,看得出也是整晚没睡的样子,她担忧的看了一眼老太太,低声回道:“都劝了好几次,是不等到小四来电话就不放心的!”
两人齐齐在心里叹着气。
她们都在今天凌晨收到驻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炸的消息,而同时传来的也有驻外人员各有死伤的消息。初时听闻国家大使馆被炸的惊愕与愤懑,在那份热血还在熊熊燃烧时又传来噩耗,可想而知她们的这热血已被转移到了对亲人的关心上。
这只是最初的消息,死亡人员和受伤人员身份还未得到确认,可里面也确确实实有他们傅家小四!
此时各有所思的两人都没发现坐在正中的老人低声自语:要是当初我不逼小四儿,他也不会离开北京去那糟糠地儿,都是我这老糊涂啊……
晨曦明媚,可是这晴朗的天气却不能带给人们好心情,至少是住在这高高围墙大院的人们,话家常的女人逗趣打闹的孩子都少了又少,这晴朗的本该带着好心情的一天显得沉闷隐晦。
傅家
老爷子傅正延面无表情的端坐着,左手坐着他的大儿子傅清霖,他这一生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小儿子傅清河才28是他老来得子,都说女人最疼长子,男人最宠孙子,可这孩子是他的老来子,全家人都可着劲的疼,从小就养出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劲头,想到这儿他心里也在悔着,哪怕当初再任胡闹他一回……
“忙了一晚,你先回去休息吧”
“妈那儿……”
傅清霖踌躇着,平时古板的冷脸带上几分忧愁,老太太年龄大了,遽然听到这消息还不知道要怎样,要不是使劲打着四弟没事的保证,老太太才肯去休息,这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辞,如今那边才传来消息,共有三死二十几伤几人失踪,如今只有死的人和失踪的人还未确认身份外其余到是确认了身份,这其中还未确认的人中就有傅清河!
“去吧,去吧”老爷子无力的挥着手。
“那,爸,您也早些休息”
还不等傅清霖走到门口就被叫住,听到父亲说的话当下就愣住了。
“那对母女,是住在后海吧”
“那对母女”这称呼,傅清霖当然知道父亲说的是谁,这隐晦的称呼可能已经是父亲对她们容忍的底线了。
“是”虽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在这时候提这事,不过他还是答了。
“清河和那边常往来?”这话一说不止傅老爷子,连傅清霖都有些无颜,毕竟人女孩子没做错事,有错的是傅清河,为了傅清河不顾名誉生下孩子,因为父辈的事还进不了傅家。
傅清霖暗自揣摩老爷子的意思,自家弟弟出去的这几年他也暗中看望过这对母女,倒不像是有心机设计要进傅家大门的。
是以,他斟酌着说道,“他每年回来都有去过一次”
其实傅家老爷子也知道这些,他最疼爱的儿子也是他寄予厚望的人,以前只要不违反他的原则他也随他去闹,可是自从出了这对母女的事他是打起严父的范儿着人紧盯他的一举一动,最后实在是没法才把他弄到那边去,面上打着磨练年轻人的名义,实际上不就为了防着他再次疯魔,如今人在那边生死不知,他却是后悔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还是顺其自然吧!
“爸”傅清霖瞧着老爷子神思不属连忙唤了一句。
“没事,人老了精神头不好,容易走神,你去吧”
当天,美国就此次行为进行道歉声明,并表示这只是“失误”,同时南斯拉夫驻大使馆方面传来消息,死伤和个失踪人身份均已确定,傅家傅清河右手粉碎性骨折,右腿割裂,其他地方轻微受伤,已随大部队回返祖国,估计后天就能到达京城。这已经算是好消息了,据说当时楼层坍塌时,傅清河正处于墙角横梁下,正巧躲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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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海,位于京城市中心,名之为海却只是一片人工湖泊,传说是这的水域通向故宫与旧时皇家龙脉隐隐有关。当然,传说只能是传说,人们往往会为了某一件事物或地方附上某种传奇或神话,以达到某种不可言喻的目的。
北方的夏日,不同于南方的湿热,而是带着一股压抑的,烦躁的闷热,行走在路间,鼻腔呼吸着像被吸干了水分的空气,炙热的烫伤了胸腔。
傅薇将快拖到地面上的蓝袋子高高提着,里面是她辛劳几小时从早市提回来的菜,想起菜场大妈们看她小人小手小脚的可怜样的眼神,她实在是吃不消,她有着成人的思想,尽管装载这副灵魂的是个不足5岁的身躯。
给予这副身躯的人是个爱她护她把她当成一切的……妈妈,是,醒来后的5年,这个对她包容一切的女人,容忍她不同于正常同龄小孩的种种怪异之处。
她时常蹙眉却又语调轻快地说:我的孩子是最特别的:时常温柔的抚mo她,傅薇每每会以为她能理解自己,理解她来自另一个时空有着另一份牵挂;时常软声安慰自己,身处陌生地方而感到惶恐不安和前路茫茫的自己。
她想:她愿意叫她妈妈!
真的是个让人讨厌的身体,她已经等不及要长大了!
傅薇上辈子生活在西南方,那里即使称不上鱼米之乡,也算是有山有水了,夏日里往那河岸边一站,舒爽透凉的风吹过,即使再热也舒畅。可是这后海,她一点也不觉得凉爽,这闷热的天加上这里的胡同巷让纪薇觉得像是一层一层被裹着的花卷。她不由加快了脚步,小巷口像往常一样沉静中显得热闹,坐在榕树下纳凉的何老太,茶店里对弈的王老头和李老头,分别和他们打声招呼就穿巷而过的她,有些讶异的看着巷子口停放的车。
当然,车不奇怪,奇怪的是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穷巷巷里看见车,看着还挺高级的。她不是汽车发饶友就连普通的关于汽车的基本常识也很缺乏,但对某些特殊的东西还是有些明目的!
就像这车挂着的那块车牌,啧、啧、啧,居然是军车呢!
走过那辆车,纪薇故意放慢了脚步,车里驾驶座上有人,有些做贼心虚的她不敢仔细瞧,只依稀看到那人穿着严实的浅绿色衬衣。
她和纪若水住在尾巴巷最里一间四合院,院子里有一颗老高老大的枣树和香椿树,每年八九月大伙就开始打枣吃,四月天就可以吃到好吃的各式有着香椿的菜肴。院子里住着几家人,说不上挤就是忒热闹了些,只要一到吃饭时间巷子里到处都能听到各家喊着自己孩子回家吃饭的回音,那个壮观啊!
早先那份对陌生地方的好奇与探究,已经深深的被又长又绕的巷道所磨灭。这间院子已经颇显老旧,房主早年将院子卖给了王家,后来王家又将东西厢房出租,去年连南面屋子也租给了个美院大学生作辅导室,时常有背着画板的孩子进出,所以这院子也算住有四家人了。
远远地,傅薇就瞧见个陌生女人正走过来,等在走进了瞧,那人穿着一身简洁却精致的雪纺连衣裙,头发高高的盘起,微微有几根发丝随风飘扬,一架墨色大眶太阳镜挡住几乎一半的面容,一双在阳光下反射出璀璨光辉的高跟鞋,傅薇有些纳闷,这实在不像是出入在这里的人。
进了院子她们住的西厢,纪若水在收拾小桌子,傅薇扫了一眼,随意道:“有客人?”
“啊?嗯!”
即使纪若水回答得心不在焉,傅薇显然不打算追问。
吃过晚饭,纪若水收拾碗筷,傅薇翻开画本继续她的未完成作,这也是在美院大学生搬来后,她找到的又一个打发时间的好游戏。
厨房传出的碗砸碎的声音,一会又是悉悉索索的收拾声,傅薇微微的扬起眉头,对这一整天纪若水的失神颇有异议。
第二天,纪若水早早的就出了门,起床就不见人的傅薇更感讶异,这可是以前没出现过的情况,在纪若水的心里难道她不是摆在第一吗?坚决不承认被忽视的小人儿拿起自己的小画板奔出家门,今天是美院大学生吩咐外出采风的日子,当然吩咐的人不包括她,她不过是顺便夹带……
早晨的日头不那么烈,穿街过巷来到银锭桥,因为时间上还早,游人不多。美院大学生姓杨,这群孩子都叫他杨老师,傅薇很想直名称呼他杨昊,不过人在屋檐下,暂时还得受限于他是师她是生的状况,有事没事最好不找他,实在要找他的时候,还得乖乖的喊上一声,“杨老师”
有些清秀的面孔,要不是那根过于高挺的鼻梁,和一米八几的身高,他可能要被某些无良人士归于男生女相、某受之类的角色。
杨昊正站在小孩身后,纤长细白的手指在画板上遥遥而指,那温和的神色就像邻家大哥哥,他回过头来朝傅薇看了一下,对于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他是即感激又无奈,因家庭的原因他必须自己找份工作补贴生活费,可自小只对画有兴趣的他,要找个能赚齐学费和生活费的工作实在是难了些,只有做家教一途,正当他到处张贴家教启示而无人关注时就遇到傅薇,他还记得当时这稚嫩可爱的女孩娓娓而谈说的那一番话。
“怎么了,那里有问题?”杨昊止住想要伸手揉对方头的动作。
“呐,这个送给你”傅薇从小背包里拿出一张折成四则的纸,这是她经几晚方才完成的大作,实在值得表扬。
杨昊眉头微挑,心里已经想到上一次的尴尬事件,也是这么大眼睛热切的盯着你,真人不忍心打击。打开画纸,不是上次的模样,但也和他想的差不多,画里是一个高葱模样的男人带领一群萝卜、土豆样的孩子行走在山间野林,这群人的头像都画得微妙微翘,只是身材各式各样。嘴角微翘,他仔细收好画作,不然一会又得出混乱了。
“人头鬼脑的,画的是什么玩意”杨昊面目深沉,这孩子有天赋就是不正面对待让他不觉气恼,“下次不能这样了”
傅薇嘟着嘴低声一句是嘛,就不再理他,简直不识货,这要是再过几年就很流行这种漫画了。
从银锭桥回来,纪若水还不见人影,傅薇是真正担心了,早上那点小心思也抛向九天云外,匆忙放好画架直奔屋外,李婶婶家,老茶店,附近纪若水会去的地方她都找了一圈,这时她才想起昨天纪若水的反常。
老茶店今天人不少,就连平常不常出门专心在家侍弄花草的胡老头也在,傅薇再次走进这里,王老头和李老头还是坐在他们的老位子上下着象棋,已经没心思管其他的她拉着李老头的衣袖,“李爷爷,你今天有没有看见我妈妈?”
“喔,喔?什么啊,丫头”李老头那分明还沉醉在棋局里的神色,傅薇又加了把劲摇晃他的袖子。
“哎哟,丫头你这是问谁也别问这两个痴人,啊!”那一尾提高的语调逗笑了坐在一旁的人。
有些气恼,自己都这么着急,这群老头子!
“咦,我就说怪了,今儿一大早我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你妈妈坐在一辆车子里走了,我还以为是看错了呢”老王家媳妇插嘴说了一句,不过那神情表明她是有点不相信那是纪若水的。
“王嫂嫂,你有没有看见那车的模样,还,还有,那车牌是多少?”这一提到车她就想起昨儿个那辆停放在胡同口的车来。
“那车嘛,说不出来,反正看着挺高档的”周嫂嫂自己说不出来有些微红了脸,“车牌?就那么一眼谁去注意那个啊”
“你还别说,我也看到了,那车起码值这个数”李家老幺手指这么一比,看见其余人都睁大了眼睛,得意的那样儿就像那车是自己的,笑道,“不过光那车牌就不是一般人能用的”
王家哥哥闻言低声安慰着她:“丫头啊,别急,那不一定是你妈妈,先在这吃了晚饭我们陪你等一会,在不行哥陪你找去”
王嫂嫂一听那车这么大来头也遥头说自己肯定是看花了眼,连接安慰傅薇不用急,先吃了饭再说。
众人都把傅薇找人的着急模样看在眼里,不过纪若水平日里的处事稳重他们也都清楚,不会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消失,是以安抚小孩的话随口就来,倒把傅薇燥红了脸,暗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想的太多。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辆挂着京AXXX的车开进了尾巴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