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再冷不想逃
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飘摇
-------《笑红尘》陈淑桦
三月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敲打在青石板上滴答作响,晕开了涟漪。雨势不大却细细密密得没个完,缠mian得让人生烦。萋萋荒草掩映下,空敞的宫殿已然破败,只可在褪色斑驳的雕栏画柱间依稀辨得昔日的繁华,余下宫墙上仕女图朱唇轻启,嘴角轻勾,却难掩眉间的忧色,似在为世人的遗忘诉说不甘。偶尔闯入一两只躲雨的鸟儿,仿佛也为这悄无人声的宫殿所不安,扑棱棱翅膀再次飞走。掉漆的窗棂边,一抹青色背影被一片黑暗包围着,久久不动,可错眼一看,又似乎是她把自个儿融进了身后那片黑暗,祈求黑暗的保护。
“公主,该吃药了。”略显稚嫩的女声脆生生地传来,伴着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带起了连串回声,衬得阴冷的宫室愈见萧瑟。
来人约摸十三四岁,中等
个儿,容貌勉强只算得上清秀,一身粉衣,料子虽不新却也干净。见她仔细将药盏放在桌上,却在瞧见窗边的那抹青色背影时大惊失色,“呀,怎的起了床,若是又病倒了可该如何是好。”话音稍稍一顿,扑通一声已是跪倒在地,“奴婢该死,不该诅咒公主,奴婢该死······”磕头的闷响似是扰了窗边人的沉思,回头间眸光一闪,眼内一片清灵,却又迅速敛下,急急迈步,蹲下来扯着那磕头小婢的衣角将她拉起,慢慢说道:“喜儿,我在看雨哦,好好玩哦。”说话间双眼已是一片浑浊,哪里还见得刚才的精光。
“公主,下雨多平常的事儿,您大病才刚好,可不能再吓奴婢了。”喜儿借势起身,却仍弯着腰,本高出女童近半头的个儿此时看起来竟似一般高,不安地拉了拉眼前女童的衣裙,轻拍起那不存在的灰,难掩双手的微抖。在她低头间,女童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微微侧头,嘟着小嘴喃喃:“喜儿,这儿怎么老这么静啊?你来陪我玩吧。”说着作势就要牵过喜儿的手,喜儿哪敢越矩,手是牵也不是,放也不是。
就在她纠结的当口,身后传来声响,“公主,你是尊贵之身,怎可与奴才一块玩耍。”看那出声之人已有四五十岁光景,略显富态,一头已掺银丝的发髻打理地整整齐齐,一丝不苟。中年妇人缓步走到女童跟前,先是福了福身子,再一把抱过女童搂在怀中,细细打量着怀中人儿,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关心与心疼,“我的小公主,怎么就是养不胖啊,瞧这下巴尖的。”偏头射向喜儿的目光已是带着责备,“明知公主身子刚好,怎就让她起了床,若是受了凉,你该当何罪!”喜儿低头嗫嚅:“奴婢,奴婢······”眼看着又要跪下磕头,女童出声打断,“嬷嬷,是我想瞧瞧外边的雨景,自个儿起的床,你就不要再怪喜儿了。”话音刚落,嬷嬷搂着她的身子一颤,望着怀中人儿的目光中带着不可置信,可更多的却是惊喜,迟疑道,“公主,您······不打算处罚喜儿啦?”
喜儿垂着头,心底暗暗称奇,自家主子这几日举止实在怪异,以往若是一个不遂意,一顿鞭子是绝对逃不掉的,怎的今日就发起慈悲来。只见女童偏过头,敛去目中的清亮,“老是挥鞭子多没劲啊,不使也罢,赶明儿换种法子如何?”说话间,回头已是两眼浑噩,嬷嬷一愣,呐呐道:“那就依公主说的。”话语中有着极力掩饰不住的失望,虽是望着女童,眼神却好似在透过她看着谁。
喝完汤药,女童借口乏了,又躺回床上,让她们退下。听着脚步声远去,又细细等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声响后才起身,赤脚走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巨大的落地镜前,她抚mo着镜中人的眼睛,鼻子,嘴巴,细细打量着,似是要把它们刻在脑子里。
八九岁的身量,鹅蛋脸,小尖下巴,弯月眉,不浓不淡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美妙的弧度。如水般的眸子清亮狡黠,灵气逼人,鼻子小巧秀气却很挺直,时刻彰显着主人的倔强与骄傲,虽还没长开,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美人坯子。然而苍白的唇面,凹陷的眼眶与两颊却也提示着她曾经历过的病痛折磨是怎样的惨烈。也对,如果不是“她”没熬过这病,怎么会有现在这个镜中人的存在。浅墨转过身背对着镜子,虽然已经接受了这个新身份,但毕竟不是自己朝夕相对了二十年的脸,说没有心理障碍是不可能的。站久了头竟隐隐发晕,摆了摆头坐回床上,闭上眼仔细将这几日旁敲侧击得来的信息连接成串。
这是个架空的世界,历史似乎从秦开始转折,统一六国的秦始皇死后,秦二世胡亥一反史书中的昏庸,在皇后昭惠后的帮助下,励精图治,广纳人才,建立了一个堪称辉煌的朝代。经过几百年的迁延,才逐渐演变成东西南北四个大陆割据鼎立,分别是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其中又以青龙国最为强盛,国土辽阔,军事上几乎可以说是傲视群雄。而白虎国同样不可小觑,它的金融异常发达,整个大陆的1/2经济命脉或许就掌握在它手中。玄武国则神秘莫测,传说中他们信奉天女,国民个个都有法力,它的农耕业发展良好,基本做到自给自足,所以也是与其他国家打交道最少的,总之是个让人猜不透的国家。至于浅墨身处的朱雀国则是个各方面平衡发展的国家,说是各方面平衡发展,其实在浅墨的理解下,应该就是什么方面都比不上邻近几个国家吧。
身为朱雀国的八公主,也是朱雀王最小的孩子,浅墨乃镇国大将军周度之女宁贵妃所出,生母宁贵妃在生下她后就撒手人寰,连只字片语也未留下。本应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浅墨匪夷所思的自出生以来就被扔在冷宫,而外公镇国大将军周度更是在一个月后惨遭满门抄斩,不留活口,而获罪之名竟是“通敌卖国”。在冷宫中长大的浅墨身边只余宁贵妃的奶娘周嬷嬷照料,喜儿则是嬷嬷的一个远房侄女,三年前进的宫,嬷嬷托了关系,又拿出了宁贵妃的陪嫁首饰,使了好些钱才把她转派到自个儿身边的。尽管沾着亲,带着故,嬷嬷还是对她特别严厉,对外是不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的。
可能是感怀浅墨的身世悲凉,又或者是对宁贵妃的忠心,爱屋及乌,所以嬷嬷把所有的关怀都给了那个“浅墨”,总是尽可能的宠爱她,甚至溺爱她,导致了以前的“她”性情乖张,暴虐,唯一的爱好竟然是鞭打下人。当嬷嬷意识到“浅墨”竟养成扭曲的性格时,却也是无可奈何。
浅墨,方浅墨,竟然与前世的自己有着同样的名字,这是巧合么,还是说是一种命中注定。浅墨张开迷茫的双眼,前世无论学什么,说什么,做什么都不是自己选择的,就连死······也是,估计当家里那一帮亲戚听到自己的死讯时,一定会击掌庆贺,再为了遗产争个你死我活吧,因为在那个世界里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早已不在。至于那个人,会怎样呢,是痛苦后悔,还是淡漠以对。算了,到现在了自己还奢求什么呢。虽然到这里不是自己的选择,但是既然上天给了我一个重生的机会,那以后要过怎样的生活就是要靠自己选了。朦朦胧胧进入梦乡前,浅墨最后想到。
暗室里,烟雾缭绕,正中的案桌上赫然摆放着一排牌位,嬷嬷恭恭敬敬地燃上香拜了三拜,又跪在其中的一个牌位前,絮絮叨叨着,“小姐,托您的福,公主总算从鬼门关上回来了。您放心,就算拼了奴婢这条老命,也一定会保住您拼死留下的这最后一点血脉。公主性子是急了些,还是孩子嘛,以后会好的,会好的······”昏黄的烛光里,老人似在回忆着什么,常年紧抿的嘴角也挂上了微笑,时间好似停滞般平静,只余幽幽的烛泪滴滴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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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呜咽着,卷起柳絮纷纷,黑暗张开羽翼,将大地收入囊中。
“药下了吗?”话音冰冷,似乎没有一丝温度。
“下······下了。”
“那怎么还活蹦乱跳?”
“奴婢不知,可······可是奴婢是亲眼见她喝下的,都没了气儿了,不知怎的竟然会死而复生,而且还,还全身发着红光,把整个屋子都照亮了!”话音有些激动,似是在极力解释。
“死而复生?全身红光······还有谁知道。”拉长了语调,似乎若有所思。
“没有,嬷嬷哭晕过去了,屋里只有我看到了。至于其他的丫鬟,应该是没有看到吧。”
长时间的静默之后,那冰冷的话音再次响起,“哼,算那贱种命大。姑且先相信你一回。拿着,这是新的毒药,慢慢放,记住手脚干净些,知道吗?好了,你先回去,别呆太久,以免引起别人怀疑。”话语故意一停,然后换上嗜血的口吻说道,“你要知道,明月楼里最近可是缺着些小倌呢,你那弟弟长得细皮嫩肉的,连我看了都······,呵呵,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奴婢一定乖乖听话。”
“还有,刚才说的什么死而复生,红光阵阵,哼,一派胡言!我不希望再有第二个人知道,你清楚了?”
“清楚了。”
“呵呵呵,乖。”
灯笼透出的缕缕微光下,人已走远,任凭那人影被越拉越长,拉得扭曲,拉得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