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套近乎吗?尚云绮心跳加速。
他无比诚恳认真的模样,又让她觉得他并未在轻浮的挑逗。
只当他是无心。
天色已晚,厨房也收拾得焕然一新,她算是超额完成了任务,该到说再见的时候了。
“时间不早了,我——”
“我带你参观我的书房,有我多年来收藏的珍贵藏品,顺便,切磋一下画技。”
“可是——”看出他眼底的怅惘,尚云绮竟有一丝不忍,说不下去。
叶羽的声音轻得如柳絮,“十分钟,多待十分钟可以吗?”
拒绝一个邀请自己欣赏字画的残疾人似乎太过冷血,她也不打算早回到店里躺在床上失眠,那就再给他十分钟何妨?他的家本就让她很放松,没有顾虑,摈弃回忆,杜绝往事。
于是尚云绮略微点头,“想必你的画会比你的厨艺还棒。”
叶羽微笑满面,开心之极。
书房内的装饰与客厅同出一辙。月亮门与横竖线条镂空的木棂合为一体,隔断上稀疏摆放几个装饰品。书房内榆木座椅上的花纹与木棂一致,皆为步步锦图案。紫檀博古架上摆满了青翠的瓷器,瓶、碗、盘、壶,琳琅满目。红木书桌上一盏橘色的华纱宫灯十分醒目,桌上正对着国画横幅,画中的梅花与花瓶中的梅枝相辉映。东、南两角置一盆高大绿植,分别是万年青和龙骨。整个书房,古韵悠然,简洁传神。
尚云绮对博古架上的藏品很感兴趣,若她没看错,架子上清一色摆放的是青花瓷。
仿佛听到她的心声,叶羽说道,“没错,是青花瓷。”他一件一件的拿下藏品,送到尚云绮手中仔细观赏。
貌似都不是赝品,他却没显露出半点担心,反而尚云绮谨慎得很,哪一件破损了,她可真赔不起。看上一眼,她就将它们送回去,并强调,自己不用拿在手里也能欣赏到位。
收藏家们总是会对自己的藏品津津乐道,叶羽也不能免俗。他见尚云绮有兴致,便介绍起明代青花瓷的历史来,每介绍一个时期,都会选出一件当时的代表作来。比如,出自洪武官窑的青花缠枝菊纹棱口盏托,永乐年间的青花轮花扁腹绶带葫芦瓶,宣德时期的青花八仙纹盖罐,成化年代的青花荷塘鱼藻纹碟,尚云绮只随便问了句价格,得到的数字竟是三后面七个零。至于,弘治官窑的黄地青花折枝瑞果纹盘,万历、天启、崇祯年代出品的盘盘罐罐,个个价值不菲,数字惊人。
叶羽并非故意显富,他只是细说各个时期的制品在薄厚粗细釉胎方面的差别和特点,尚云绮从敷衍的侧耳到认真倾听,最后也学到了不少鉴别青花瓷的本领。
不知不觉,十分钟早就过去。
两人穿过外书房,进入内接书房。内书房专为主人练字作画所用。屋顶的木框设计更为简单,正中央只悬挂一盏与客厅同式样的宫灯。书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一盏别致的鲤鱼灯被放置在砚台旁。书桌后墙上横置扇面山水画,桌下青花瓮中盛着长短不一的几个卷轴,应是已完成的作品。乳白色的落地窗帘掩映日光,窗前一盆黄金葛,枝叶繁茂。
右侧的红酸枝书柜古香古色,走到近前,可透过四开门的玻璃窗,看到里面错落有致的古今中外典籍文献。整个右面上下三格中,全部摆放着明清时期的文学作品。
室内字画依旧不少,走进细看,每幅的印章上都撰有“夜雨”二字。书法作品风格多样,作者功力也极其深厚,看得出这个叫“夜雨”的人是个善行草、工小楷、精篆隶的书法大家。国画的画工也非同小可,浅绛山水,形意传神,工笔花鸟,细致入微。尤其是一幅仕女图,站在它面前,尚云绮几乎无法移动脚步。
这是一幅卷轴画,画中女子作劲装打扮,身段婀娜,面目姣美,但眉宇间露出一丝潇洒英气,有男子汉的率真。她的脖颈上正挂着一尊木佛,仔细看去,和骆叶羽紧张的那个桃木护身符极其相似。画中右下角著行楷“云裳”二字,落款仍为“夜雨”。
尚云绮自然明白,“夜雨”既是叶羽,那么,画中的女子也就是赠送他木佛的人。为何她的打扮这么奇特,难不成是一名喜欢演古装剧的演员,又或者,叶羽欣赏她作古装扮相?
满腹疑虑间,叶羽已来到她背后,轻声解说,“这是我的小师妹。”
小师妹?
“你很爱她!”
他虽没应答,眼神却说明一切。
“你们,常联系吗?”
叶羽眉头一皱,眼睛闭上又缓慢睁开,“她死了。”
啊?
触动了他的伤心事。尚云绮忙道歉,叶羽却摇摇头,淡淡的说着,语气如云朵一样轻飘,内容却沉重得能滴出雨来,“我找了她很久,找到时,她却不认得我。”
丝丝感伤飘荡在怀幽思远、静水流深的书房,也飘进了尚云绮的心里。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她越来越不懂,也听不懂他的话。
她是没必要懂得,她只需欣赏过他的字画,便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时候不早了,我也要走了。你的作品太精彩了,感谢你的盛情款待,有时间一定向你请教跟你学习。”
这一次,叶羽不会再找理由挽留她吧。
只是,她真的走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