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自从婆婆来了,陈中泽拒绝我渐渐成了常态。这还不打紧,关键是,这些天他很少看我的眼睛。关键时刻,他就会成为一个闷声不响的闷葫芦。
就算我发“嗯”“咳”“啊”之类的声音,他大部分时候也是充耳不闻。婆婆倒是成了陈中泽的外交发言人,只要我叫“陈中泽”,婆婆准会接茬:“什么事?”搞得她就是“陈中泽”似的。
当然,我不能和婆婆说“帮我倒杯水”或者提议“明天出去吃好吃的”,更或是撒娇地说“周末陪我去逛街”之类的。
奇怪的是,每次我叫的时候,陈中泽的沉默和婆婆的及时接话,配合得天衣无缝。我相信,他们两人之所以这么默契是有原因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心有灵犀,而应该是经过多次讨论后达成的共识。
除了成为了陈中泽外交发言人,婆婆还是一个整理高手。
我发现,我们花了时间装修整理的家,正在一个星期里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家里按照婆婆的意思,床和沙发重新移过了,挂画也摆弄过了。
餐桌上的水晶花瓶也不见了,他们床头的木质花朵台灯也不见了,原本放在婆婆床头的罩灯换到了他们床头。布艺沙发从靠背到座位都依次铺上了毛巾被。
坐的地方是花色的,靠的地方是米灰色的,边角处都塞在了扶手的缝缝里,人坐下去的时候,边角往外翘。原本灰白色的沙发,现在变得成了三个颜色,放在客厅有点不伦不类……
原本以为婆婆过来,多一个人多双筷的事。最多会在洗手间里多了一些洗漱用品,多点要用的生活用品而已。
仅仅一周下来,我就发现:原来整个家,都是可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的。
不只是家里的布局摆设会经过另外一双手变成截然不同,人与人之间平衡的关系也会发生悄然变化。
“那沙发敞在空气里,没多久就不鲜亮了,要好看得懂得维护,平时不来人,蒙上个罩子更好。就客人来了就再撤掉,这样洗起来也方便。”婆婆见我在惊讶地环顾四周,赶紧插话,“茶几上那条长长的布我给你收起来了。像长裹脚布,放在桌上不合适。花瓶我也收柜里了,放那里落灰。”婆婆的话跟着我的眼睛四处走。
“波西米亚风的垫布,怎么就成了裹脚布了呢?”我心忖。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当时的心情,但我从嘴里崩出来的话却是:“妈,您干活儿真是麻利!”
其实,我的心情已经跌落到了谷底。看一眼陈中泽,他依旧低着着在看他的报纸,吱都没有吱一声。
他之前不是一直夸他茶几垫布买得好吗?他之前不是一直夸沙发颜色买得好,和家里的墙面颜色、以及靠垫很搭吗?他不是说床头的木质台灯,像一朵盛开的水莲花,让整个卧室有了一种质感吗?
面对家里“日新月异”的变化,其实我很想说:干嘛要动我的东西?干嘛要盖这些床单在沙发上?你住进家里,住着。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就好了。为什么要不经过同意就改变自己所有的习惯?
事实上,这很影响我生活的质量和我家居的心情。
我可以让陈中泽在情人节、女人节给自己买花,插在水瓶玻璃瓶里,美美地香上一周;还可以和陈中泽从房间亲亲,亲到沙发上,顺势滚在沙发上爱爱,但现在就失了兴趣。
可是,我想了想,忍下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这根本没法说。
除了客厅厨房洗手间,我和陈中泽的卧室小天地也没能幸免地被清理过了——枕头用了两块毛巾盖好了,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床头柜上反趴着的书,也规规矩矩地摆着。
更让我倒抽一口冷气的是:抽屉里的套套也按照颜色排例得整整齐齐。
这个震惊比较大,我忍不住提高音量:“妈!”
这次婆婆没叫来,陈中泽推门进来了。
“你看你妈把家搞的!”我报怨。
“叫我别那么勤快,没事多歇歇,还有,我们的这屋不要我收拾。你看,抽屉里垒得这么整齐。怎么哪儿都管呀?”我一憋了一肚子的火。
“这就你不对了。咱东西乱扔,妈替你收了你还不乐意。妈又不是外人。别气了,去吃饭吧!”
后来我才知道,关于收拾卧室的事情,婆婆打过电话给陈中泽。
当时,陈中泽是这样跟他妈讲的,当时说的是:“妈!还是你勤劳,我下次和我说,谢谢您啦!”
“吃饭啦!”婆婆在厨房喊。
陈中泽屁颠屁颠地半跑着去了厨房端菜。
“就鸟笼大的地方,有必要半跑嘛?!”我半戏谑似的说。我承认,我心情不好,确实没好气。
可是出门前,我还是尽量把脸色调到了正确的位置。
“吃吧,对一个吃货来说。吃下东西,所有不爽就没了。”听到吃,我心就会发软。
当我转进客餐厅时,好家伙!
桌中间上了个钢筋锅,比上次的巨型大碗还要大上几倍。里面炖了一猪蹄炖黄豆,汤面上飘着大朵大朵的油。旁边还放了两盘蔬菜,一碗小青菜,一碗萝卜片。
菜的搭配倒是不错,只是那大朵大朵的油花看着让人头晕。关键是,每次看到这大锅,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这主菜估计又得吃一个星期了……然后是长长的无望感。
我拿着碗筷,看着眼前喂牲口似的巨大钢筋锅,突然胃里一阵翻腾。我急忙把碗筷往桌上一推往洗手间冲,并在里面结结实实地胃酸给翻了一遍。
走出门的,我注意到婆婆的脸色很不好。陈中泽低头吃着饭,我知道我的反应有点大,但是,我确实不是故事的。
可能,是我开始想念我的骨瓷小碗了……
我顾不了这么多了,吃得下吃不下,总没办法装的。我走进厨房,找到了被摞在角落里的小碗,顺手拿了一只,说:“我吃这个就够了。”
婆婆捧着大瓷碗端着筷子冷眼看着我,不说一句话。只是那张原本圆圆的脸,瞬间就拉长了几个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