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在黑夜中,站在自己背后的这个人,说的这一句话,令她错愕不已。
那人见她发怔,端到她面前,定睛一看,这不是别人,正是傍晚送饭送衣服给她的杨常满。
面对着他又可气又安定地一笑。“你一直跟着我?”
杨常满也不否认,点头。“你走的方向虽然是一片平原,但也有狼虎出现,这一带的居民晚上很少外出,怕的就是随时出现的野兽攻击,生人被野兽啃咬至死是经常有的事。”
听了他的话,程芳如双臂交抱,突然感到冷飕飕的寒气袭来。
条件性反应,慌张地环顾着四周,只见寒风吹动着疏落的草木,其他什么也没有了!
“你对这里很熟识?”
“夜路走得多,自然知道得多。”
程芳如没有再理会他,转开了两人的对视状况,她知道逃跑的机会已失去。他不会好心地放她走的!
似乎是了解她的心思。
杨常满道:“回去吧,现在起程,在天亮之前回到客栈还来得及。”
“待会吧,我已经累得两腿发软,经你这一惊一吓,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程芳如无奈地说。
他望了她几妙,转过身去,端下去用背对着她。道:“我背你,天亮前赶不回去,父亲不会轻绕我们的。”
程芳如不理他,问道:“你就这么怕你的父亲?”
杨常满也没回头,抬头看了眼夜空,叹息道:“我不是害怕父亲,而是不想违背他的意愿。”
“也就是说,如果我请求你放我走是不可能的事了。”
“没错。”等顿了下,他像觉得太伤她,于是又道:“就算我在这荒山野岭放了你,你也不会有活命。你看那高岭处,那里闪着几个绿光,你知道那是什么?”
程芳如问:“是什么?”
“那是狼的眼。”
“你在吓唬我吗?”程芳如不太相信他的话。
“要不要我带你走近探视清楚,确定我的话是否带有真实性。”杨常满也不怒,依然耐着性子与她侃侃而谈。
“不用。”程芳如很快回答了。
“那可以起程回去了吧?”他问道。
程芳如只得疲软地支起身子,站了起来。
杨常满还是端着的姿势,扭头疑问地望着她。
程芳如移动脚步说:“谢谢你的背,我想我可以自己走。”
他站了起来,跟着她的脚步。
“公主鄙视我是个逃犯?”
“何以见得?”
“你为何不让我背你?”
程芳如停下脚步,诧异地望着他。
硬着语调道:“在你眼中,我是个放荡的女人,随便亲近一个不是很熟识的男人?”
杨常满愣了下,才突然醒悟到什么。忙赔笑道:“对不起,公主,在下失态了。”
见程芳如依然绑着脸向前走,他跟在后面接着说:“我十岁时就随父出征作战了,在三不管地带的边疆待了十五年,见多了随意取弄的女人,习惯了那些女人的轻浮,所以……。”他似乎是感到不好意思来了。“所以以为在关中的女人也是那样,刚才在下一时口误,望公主见谅。”
“你出征在外,打仗杀戮都十五年了?”她有些不置信,才二十五岁的青年人,就已经过了十五年的战争生涯,这是什么人生,他的心里没变扭曲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公主感到意外?”
程芳如点头。
他轻淡地一笑。“我已经习惯了。”似乎是带着一种想表示友好的态度,和缓解自己刚才犯下的口误,他继续道:“我父亲是一个很严格的父亲,对待我就如对待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孩子。记得十五年前,母亲为了要引起父亲的注意,向父亲推荐我跟他离家作战的建议,没想到父亲很痛快地答应了。出得了边疆荒芜的土地,他就对我说‘要想成材,有作为,就得靠自己。’说完这句话,他就把我与一班与我相同年龄的,刚招入军队的孩童一起受训。在受训期间我与别人一起吃了放多苦。受打,受罚,……这是经常有的事,曾经试过有一次,我被教官惩罚时被打得几乎快断气,父亲还是没有出现,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要活着,就只能靠自己。”
程芳如侧头望他,见他脸色很平静,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诉说。
他不理她的眼光,又道:“五年就是在磨练中度过了。在我十五岁那年,我被编入了军队里,跟着其他战士一起出入战场,我记得我第一次杀人很刚劲,一刀砍下去,对方就没有了气息,这让我感到被压抑多年后得到的第一次痛快,那种杀人的畅快。但是后来,我看到父亲在战马上被利箭穿身时,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脏很痛,一点快意也没有了,于是,我对杀戮也感到厌恶和害怕。为此父亲本没对我有一丝的感情竟然开始讨厌我了。”
话完,转头望着程芳如笑着说:“是不是很可笑,父亲的厌恶,我竟感到高兴。”
“厌恶情绪也是一种关注,你就是这样认为的吧?”程芳如说。
杨常满只笑笑,也不出声。
两人只得沉默着。
穿过了田埂,河流,村落,昨日入夜住的客栈已经隐约在眼前。
杨常满看看天色,此时天空已微露鱼肚白云。周边的公鸡对天长鸣不断。
“我得先带你到一个地方。”
话完也没等程芳如有反正,摔先拉着她的手走在前面,程芳如只得跟着去了。
在到了一处房屋门前,看门面,像是间店铺,杨尚满熟门熟路地敲了二下门,门开了,出来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
“客官,这么早?”
杨常满温和地说:“不早了,我需要两池热水,和一套女装,她穿的。”他指着程芳如,“你能提供吗?”
老人也不多话,让开了路,道:“客官请进,老奴这就去准备。”
入得厅堂,再到院落,再入得一黑漆漆的,设着许多水池的厅堂里,只见里面用砖设着许多个四方形的,刚好容纳二人的水池,老人把两个年轻姑娘唤醒后,点着油灯,带领着他们入内,入里去,已有两个婆子在水池下面放木块烧火,是要烧暖池子里的水。
杨常满指着另一边设有墙的水池道。“公主请便。”
说完与其中一位小姑娘到另一边的池子里去了。
程芳如也跟着另一位小姑娘去,池子下面设有阶梯,程芳如在小姑娘的示意下,走上池子边,引手试探水温,发现水在火的烘烤下,温度刚好洗浴。
原来杨常满见她跑了一夜路,知她肯定又困又累又臭,才带她到此洗涤一翻吧。
在小姑娘的帮助下,程芳如坐到了池子中。池中很浅,坐在池子特设的凳子上,水位刚好到她的脖颈。水浸泡着她的全身,令她从肌肤到骨骼都感到松懈和舒畅。
满意地背靠池边,小姑娘拿着洗发露,轻轻为她洗起头发来。
程芳如闭上眼睛由着她弄,昨晚一夜没睡,再就是费力地逃忙,又受了一翻惊吓,这一折腾,又回到了原点,有了舒适的地方,睡意自然地袭来了。
待两人出得浴池,天已大亮,阳光在寒气的周游下变得微弱不安,程芳如换上了新皮毛衣,头戴绒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杨尚九站在客栈门前望着她与杨常满走近,装载货物的车队已经在行走了。他没有看她,只盯着他的儿子,严厉地道:“你到那里去了。”
杨常满不卑不燥地答道:“父亲莫生气,孩儿只是带公主去浴场洗涤一翻。”
杨尚九怒目而视,说道:“胡闹!”
杨常满低头不答话。
杨尚九转而对着程芳如道:“时候不早了,公主请上车。”
于是,杨常满,杨尚九,程芳如各占一边,坐上了马车。
在车徐徐而行时,杨尚九对着儿子道:“没想到朝廷这么快就派人跟上了,现在官兵带着大队人马地毯式搜到了我们昨天到的五月镇,我们的情况很不妙,必须另想个计划才能到达边境。”
“父亲不需太担心,我们一路以商队车行走,将士们都是以搬运工装扮,这一路上,我们并没有闹事,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出得了前面的城镇,我们就可安全离开了。”
“唔。”杨尚九听完,似乎也没甚话说了。
反而是程芳如开口道:“苏宁和苏儿有没被他们发现?”
“该是发现了,要不然就不会向我们这边的方向追来的。”杨常满答。
程芳如听完,吊起的心终于放下来了,至少他们俩还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