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带着刘和进到内院之中,也不进屋里,而是在院中一小亭内分宾主坐下。蔡家这个小院里没有太多的装饰,只有一个小小的莲花池,而小亭就建在其上,整个院落显得淡雅清素。
蔡邕笑眯眯的看着刘和,开口问道:“你蒙学已过,现读何书?”
“回禀蔡师,和现在读《左传》、《春秋》及《诗经》。都是不求甚解,草草而过。”刘和站立在一旁恭敬的回答道。
“贤侄谦虚了吧!吾观你塞外那首诗作的就很不错。用词不见华丽,平述朴实,但格调大气磅礴,已现大家之貌。”
听着两人一问一道,刘虞并未插言,而是微笑着观看。对儿子回答也比较满意,看来自己不在家时,这小子确实没有偷懒。随着问题一步步加深,刘和开始会时而低头思考后,才组织语言谨慎的答出。时间一点点过去,整个过程持续了半个多时辰。
通过提问,蔡邕心中对刘和也颇为满意,本来准备点头答应收下这个小弟子。可念头一转,想想后按下心思道:“就以此院中之莲为题,你做一篇文章即可。”
现在才二月,池中只见莲叶不见花,连小荷才冒尖尖角都没有。要写出一篇咏莲的文章来,可谓是困难重重,因为不可能不顾时节的乱写一通。蔡邕这是在有意为难刘和,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看看这小子的应变能力而已,就算答不出也会收下他,有时候给与弟子一些挫折,也是为师之道。
听到蔡邕出题,刘和心底暗自舒了口气,因为他恰好有一篇赞莲的文章,适合当前环境,当然是要做些修改。这时正在假装低头思考,而蔡邕也没有催促的意思,和刘虞聊聊天等待着他的答案。
“蔡师,可赐笔墨于我?”
听到刘和要求,蔡邕哈哈大笑道:“在我这里如无笔墨,就像战士没有兵器。”随即吩咐小亭外一个侍女去取笔墨与蔡侯纸来。
“伯喈不可,怎能任由小儿在珍品上涂鸦?”笔墨无碍,但听见叫拿蔡侯纸时,刘虞却出言阻止,实在是因为这时候的纸张过于稀有,一般富人家都用不起。连帝国的文书往来都还在用竹简呢。
“不妨事的!”蔡邕不以为意,虽然他生活清苦了一些,但一生独爱书籍,大半积蓄都用于此。既然这小子不愿直接咏出,可见是有些把握,自家出一张纸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拿笔墨、纸张来的是一个年约不过十岁的少女,看衣着打扮不似侍女,长得眉清目秀,容貌娇俏艳丽,与蔡邕有几分相似之处,刘和心中有些猜测。
“昭姬,你怎么来了?”
听到蔡邕的呼喊,刘和心里暗道一声:“果然是她!蔡琰、蔡文姬。”
“听闻父亲要用蔡侯纸,女儿想来定是父亲又有佳文问世,所以就前来侍候笔墨。”蔡琰的声音如百灵鸟一样清脆好听。她现在年纪虽幼,但却落落大方,不见丝毫娇捏作态之象。
刘和在心中不由得叹息:“自己是因为恢复上世记忆,所以才显得成熟,可见了眼前的这个小娘,才知道什么才是年少早熟。这才不过十来岁,就已见大家闺秀之态。”
“不是为父用,是拿给你世兄用的。昭姬来见过刘世伯与世兄。”见到女儿到来,蔡邕显得非常高兴。
“昭姬见过世伯、世兄。”蔡琰上来给二人行礼。
刘虞没见过蔡邕这个至交好友的小女儿,去年过年时听说回老家给其母亲上坟了,这次还是第一次见。早就听闻这女孩儿不仅美貌而且智计非凡,善文善琴。现今见到使得刘虞措手不及,略带责怪的语气道:“伯喈你......你怎么不早与我说昭姬侄女已经回来了,这次前来都不曾带上礼物,是想看我笑话吗?”
蔡邕笑而不语,看着这好友尴尬的在那里,觉得异常开心。刘和这时赶紧上前为自家老爹解围,从怀里掏出一块美玉递给小姑娘道:“和见过师妹,为兄于幽州苦寒之地前来,不曾有精美之物,昨日进京时看见这玉石,造型独特,雕工不凡就买了下来。今日就送与师妹作为见面礼可好?”汉代玉石雕刻发达,善于此道者众多,刚进京时,买了几块给雪儿把玩,多余的准备日后回家带给母亲她们,而身上这块是刘和自己拿来把玩的。
蔡琰急忙看向父亲,不好接受,也不好推辞,只有向父亲求助了。
“这狡猾的小子,问题都还没有回答呢,你怎就知道一定可以过关,连师妹都喊了。”蔡邕笑着打趣了刘和,这才对女儿点头道:“既然你师兄给你的,那就先收下吧!一会儿,就由你为他研墨,当是回礼了。”虽然嘴里说着刘和,但实际上已经算是提前答应了。
“昭姬谢过师兄!”又给刘和行了一礼,这才红着脸收下美玉。
少顷,在蔡邕的催促下,由蔡琰研墨,刘和提笔开始行文。这待遇,古往今来有多少人能够享受啊。侍候笔墨的可是流传千古的大才女啊,虽说现在年纪还小,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这个机遇的。
按下心绪,刘和提笔书写,他用的是当下最流行的隶书,字体方整雄伟,庄严浑穆,可见这几年是着实下了许多苦功。蔡邕及刘虞皆在其身后观看,时不时还额首示意,先不说文章如何,观其字体,就可知这孩子是却有实才。
当刘和停笔后,吹干墨迹,双手奉于蔡邕:“请蔡师品鉴!”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吾师左慈独爱菊;自古以来,世人盛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左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好,好,真好!”蔡邕抑扬顿挫的念出,最后忍不住连说了三个好,转而看到刘和面容温和慈爱。
蔡琰惊奇的看着眼前这个红着脸的少年,美目中也是异彩涟涟。往日里,不少太学生拿着文章前来请教,虽说其中也有不少佳文,可与这篇相比,那就相差甚远了。而她自己也善于作文写诗,而且少有人能比之,现在居然有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文笔还要在她之上,难免有些欣喜。
这时候也只有刘和自家知道,他脸红不是因为腼腆,而是有些羞愧。这篇《爱莲说》是后世宋代他人所作的,这时是改动了几个字抄袭来的,听到蔡邕赞扬,感觉有些尴尬罢了。
“师兄,文中的符号是什么意思啊?”细心的蔡琰等父亲读完后,拿过来细看下,发现了一些不同之处。
刘和凑过去一看,原来的标点符号,刚刚不小心用了上去。连忙解释道:“这是为兄平日里自己用来断句所用的符号,并无大用途。你看这是句号,就代表着这句话说完了;这时逗号,用于这句话中气息转换。这是......”
两个小脑袋并在一起,嘀嘀咕咕一会,蔡琰抬起头来说道:“师兄大才,有此断句符号后,天下读书人也可轻松许多了。”
“师妹夸奖了,这只是小道。”反正连文章都抄袭了,标点符号冠在自己头上,也就不那么感到尴尬了。
蔡琰对他嫣然一笑,拿着文章去给父亲再度观看,并指出符号之处。刚刚蔡邕只顾着看文章好坏,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符号,只是觉得念出来是一气呵成,没有往日里初看某篇文章时,那种涩滞的感觉。现在被细心的女儿指出来,顿时恍然大悟。
“哈哈哈......伯安,今日你可是为我带来了如此佳徒,等会儿一定要好好谢你!”作为当代大儒,怎么会不知道标点符号带来的种种好处。以前的古文,每个人的理解皆不相同,很难说服对方。要是以后作者都用上这种符号,那后人也就会少了许多猜疑。可以使前人的精髓很好的传承下去,更不可能使后人在解读时与作者的思想南辕北撤。
听到好友此言,刘虞大喜,连忙给儿子一个眼色。刘和机警的上前跪下行大礼:“刘和见过老师!”
“吾徒,起来,起来!昭姬去为父书房,把我准备的文墨拿来。”蔡邕也是欣喜不已,掺起刘和后,吩咐女儿道。
等蔡琰去而返回,蔡邕接过东西递与刘和说:“这是先帝所赐,今就送与你,望日后学有所成。”
刘和也没有推辞,这是礼节,有道是:长者赐,不可辞。所以他欣然接过。而刘虞早已吩咐同来的下人,把儿子拜师的礼物拿进来奉上。两家人一时间亲如一家,欢欢喜喜。
“昭姬,去取琴来,为你师兄及伯父抚上一曲。”
“喏!”蔡琰欣然应诺。今日这个小师兄,可谓出尽风头,小丫头心里难免的会起些比较之意。现在父亲让她弹琴,可说是正中下怀,当下也不谦拒,回房取琴去了。
“仙嗡!仙嗡......”一首《广陵散》余音不绝于耳,曲中琴音表达的感情丰富而多样,可见蔡琰在琴艺上的天赋,的确无人能及。但这篇由蔡邕所著的传世名曲,当中要表现的那种悲壮之意却很淡,这是因为昭姬现在年纪还小,也没有这方面的经历,这是不能怪她的。
当然在刘和来说,他是不希望这个小师妹以后还要走上,像那个历史中一样的命运。随着思绪发散,就着琴曲余韵,刘和陷入思海里难以出来。
往事如烟,前世如梦,今朝如幻,来日如雾。他要承担的责任已如大山一般,现在更是百石加斤,何去何从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