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成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好像遮了一层朦朦白雾,什么都瞧不清了,脸上一阵麻,完全失去了知觉。
“打死他!”
“打死他!”
村民们兀自在叫个不停,但是这叫喊声在关成耳中却是越来越小,越来越远,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身上被连续地狠狠踹着,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本能地随着村民们踹下来的一脚又一脚,一跳一跳地抽搐。
没有人阻止。
家中有人遇难的,或者正在殴打关成,或者正在喊打喊杀,或者正在抱着亲人的尸身痛哭,偶有人向这边瞧上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关成,目光中也饱含着深深地恨意,庄里流传的老话没错,外来人真的会给庄里带来灾祸,好端端的却出了这种事,不怪这扫把星又能怪谁。
空地边缘的村民则在默默地看着,有的人相信那句老话,对关成不免心怀厌恶,看到他被人往死里打,正合心意。有的人未必相信,但是看到群情激动,谁又肯冒险为关成出头。
“打死他!”
“打死他!”
经受了村民持续的殴打之后,关成已经失去了意识,像一坨没有骨头的烂肉,在村民们一脚又一脚的踢踹下翻来滚去,鲜血从他的口鼻中流淌出来。
空地边缘的几排大树之后,隐藏着一个蒙面黑衣人。
黑衣人飘浮在半空,树木繁茂的枝叶交错,遮住了他的身形。他的目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观察着树林里的情况,看到村民们对关成下手如此狠毒,竟然真地要将他活活打死,抬起右手,食指指尖上开始散发出淡青色的光。忽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目光投向了另一个方向,指尖的青光迅速消失,缓缓放下了右手,静静地等待。
村民们还在殴打关成,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
“都给我住手!”忽然一声清冷的喝斥传来,声音虽然不算响亮,却能够穿透那充斥在林间的嘈杂,传入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这声音厚重有力,干净悦耳,内中似乎蕴含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威严,村民们在听到这一声喝斥之后,全都停下了动作,止住了呼喊,林子里登时安静了下来。
村民们顺着声音望去,看到一群人从树林中走出,当先的是两名领路的民兵,二人进入空地之后便即分开让到两边,随后一个人影从中缓步走上前来。
这是一位五十来岁的道士,相貌堂堂,气质庄严,头戴紫阳巾,穿一身青灰色道服,背负木剑,剑穗在他的左肩上微微摇摆,轻灵飘逸,好似有仙风伴驾。
他身后跟着四名年轻道士,丰神俊朗,气宇轩昂,那高雅脱俗的气质令村民们一瞧见便不由得自惭形秽。
里长跟在老道士旁边,像个小弟似的恭恭敬敬,全无往日在老油庄威风八面的样子,村民们对此情景却习以为常,谁也不觉得里长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随后,几十个民兵跟了上来,向两边散开,将道士和里长护在中间。
里长和民兵们看到空地上的惨状,其中也有几个人差点承受不住,下意识捂住了嘴巴。总算他们这民兵也不是白当的,比起寻常人的承受能力确实强了不少,虽然也有些恐惧也觉得恶心,不过最终还是坚持住了。
那位老道士便是寿真观的观主衍普道长,村民们一看到他,纷纷下跪拜倒,不敢有丝毫怠慢,恭顺地大声叫道:“拜见仙长!”
“你们怎么可以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毒手?看看,你们都看看,都把他打成什么样了,难不成你们想要把他活活打死么?”衍普道长用严厉的目光扫视着一众村民。
村民们看到仙长发怒,胆战心惊,左右看看彼此,谁也不敢抬头与其对视,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然而,多数人不敢,却还是有人敢的。
赵老三仰起脸看着衍普道长,大声叫道:“仙长,这小子是个扫把星!我们老油庄出了命案,全是这小子害的!我们要除了这个祸害,难道这也有错么?”
因为在年轻女孩们的尸体中找到了自己的女儿,赵老三悲痛难当,本来他就一直瞧关成不顺眼,如今认定了这场灾祸全是关成所致,更是恨之入骨。
愤怒和仇恨让他失去了理智,平日里他对衍普道长不敢有丝毫不敬,这时候却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说话的态度有些不善。
这可把那些家里没出事的村民给吓坏了。他们家里本来没死人,如果赵老三得罪了衍普道长,真的惹来神灵降罪,岂不是无辜受累。
“赵老三,你对仙长说话恭敬点!”
“对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和仙长说话!”
为了表明自己和赵老三不是一起的,立刻有人出声斥责赵老三。怕招灾的可是大有人在,因此数落赵老三的人不在少数,大家伙你一句我一句,安静的树林里登时又变得嘈杂起来。
赵老三勃然大怒,瞪起了红红的眼睛,站起来就要和那些村民们干上一架,忽然白光闪烁,映入众人的视野。
这白光来自于衍普道长的手指。大伙只见他抬起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在面前虚划,动作娴熟流畅,似乎正在写着什么字。
指尖划过处,留下了一道散发着白光的痕迹,转眼的功夫,一个奇怪的文字便划好了,悬浮在他的面前。
文字既成,衍普道长收回指诀,竖在胸前,嘴唇蠕动以极快的速度念了一串经文之后,蓦地松开手指,并指为掌,疾推向前,击在发光文字之上,发出“铮”的一声,宛若刀剑交击,震得所有人心头一颤。
那文字被衍普道长一掌拍散,化作无数点细小的光粒,光粒好像有意识一般分作数十股,像成群的萤火虫,分别飞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人们在接触到白色光粒之后,心跳和呼吸渐渐恢复平稳,虽然愤怒、仇恨、惊恐、紧张……各种情绪仍在,却不至于因为血流上涌而做出过激的行为了。
就这样,在衍普道长的一个法术之后,村民们重新镇静下来。
“不要吵了。这件事情和这个孩子没有任何关系,别再难为他了。”衍普道长说着,挥手射出一道白色光柱。
光柱碰到关成,融入到他的体内,鼻孔和嘴角立刻不再流血了,比起医师的止血药还要有效得多。
“仙长……”围在关成身边的几个人却不甘心就这样放了他,大叫了起来,不过立刻被衍普道长一抬手给制止了。
只听衍普道长大声说道:“这件案子的真凶,我知道是谁,所以我敢确定,绝对和这孩子无关。”
听到这话,遇难者家人们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紧紧地盯着衍普道长,迫不及待地追问:“是谁干的?”
衍普道长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有几分尴尬,说道:“这个……如果非要让我说出个凶手来,我也说不出。我只能告诉大伙,相同的案子已经发生二十多起了,至今尚未查明真凶。”
说到这里,见村民们有些躁动,便抬起双手虚按了两下,又说道:“各位不要急,听我把话说完。十多年来,全世界四块大陆都发生过相同的案子,受害者同样是九十九个人,三十三个幼儿,三十三个少女,三十三个壮年人,同样摆了这样的法阵。”
衍普道长话音一停,指了指地面上的诡异图案,继续说道:“这是一座法阵,你们的亲人被凶手当作祭品,进行了某种仪式。这样的案子,在世界各地总共发生了二十多起。”
村民们听到什么“法阵”、什么“仪式”,都不禁面面相觑,许多人活了一把年纪,也从未见过这类东西,只大概听说过一些不详不实的传闻,据说是仙人们的神通。
至于仙人究竟是什么样的,那倒不陌生,因为眼前的这位衍普道长便是一位,于是村民们又齐齐看向老道士,希望他能说得更加详细一些。
然而衍普道长却没有继续做出解释,转而说道:“我所说的绝对是事实,若是你们不信,可以问问里长,这件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里长见衍普道长看向自己,便接过话继续说道:“是啊,县里曾把各村各庄的里长全都召集过去,通知了这件事情,还告诉我们一旦有什么线索就要上报。这件案子……”
里长的话尚未说完,一个妇人忽然站起,发疯似地朝着他冲了过来,尖叫道:“张宝子,我操你娘!”正是阿芹的母亲。
里长吃了一惊,若在平时,这些村民们哪敢跟他这样,他也绝不会在村民面前失了气势。但是今天的情况不一样,一个因为失去了女儿以致心痛发狂,一个因为治下的村庄出了大事件而忧心忡忡,双方气势此消彼长,里长一下子就落了下风,眼睁睁看到妇人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却惊得连闪躲都忘了。
眼看妇人右手勾得像猫爪一样,毫不留情地挠向了里长的脸,这一下如果挠中了,不扎瞎他一只眼睛,至少也得在他脸上挖出几条深沟。
周围的村民们见了妇人索命的架势,也不禁大惊失色,有的人甚至忍不住“啊”一声叫了出来。
忽然,衍普道长右手在胸前一竖,拇指食指掐住,中指无名指小指竖起,接着食指竖起与中指并拢,无名指小指弯下与拇指掐紧。
指诀在一瞬间完成,身体周围骤然生出白色光芒。衍普道长手臂一伸,双指疾点向里长。一道白色光柱从他指尖射出,直射到里长身上。
顷刻间,里长的全身上下都被一层白光包裹住,光淡而薄,好像一层纱一层膜,将里长严严实实地保护在其中。
就在这层白光将里长包裹住的一瞬间,妇人的手爪也挠了上去,指尖在光膜上划过,里长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村民们一看衍普道长施展神通,纷纷伏地下拜,连那发狂的妇人也被吓了一跳,蹬蹬蹬退了三步,一屁股摔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