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扒开拦在额前的乱发,果然露出一张漂亮的脸蛋来。只见这女子,眉毛弯弯,如同远山。一双眼睛如同秋水。鼻梁高挺,嘴如樱桃,看起来动人之极。不过这张脸上却污了一些污垢,将这张漂亮的脸给遮住了。女子露出真实容貌来,不由不做痕迹的退了一步,脸上混杂着恐惧与羞涩。
杨清一见到这女子的样貌,不由心头一震,这女子可比后世那些常常去酒店的“校花”要漂亮多了,尤其是那眉宇间透露出的一股羞涩之意,让人产生不由生出一种怜惜之意。杨清忍不住调笑道:“这位姐姐,你不用害怕,小弟乃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急公好义!你放心,小弟一定护佑姐姐平安!”
此言一落,这女子脸上顿时浮起一阵酡红来。
那胖子闻言,不由哈哈一笑。这一笑让女子的脸更红了。笑了一阵,这胖子才道:“这位姑娘生得还真是俊俏啊!不知你有去处没有?”
这女子慌张的用蚊纳般的声音说道:“我,我……也不知道去哪儿……”
那清癯的中年人顿时笑道:“我算一个,三位兄弟算一个,还有这位姑娘算一个,五个人都不止到哪里去!倒不如下船之后,结伴而行,也好有个照应!”
那胖子立刻冷言道:“嘿嘿,你想得倒是美,就凭你们五个人,就像在这南洋生存下去,没有依靠,如何对付西夷人,如何应对土人?”
那中年人顿时语塞。
杨清见状,赶忙打圆场道:“我猜这些英国人的船肯定不会去马尼拉了,定然会往西走。如今也确实在往西南走。如果他们会到安南去,我们就在安南下船!毕竟安南与中原有陆路可通,也方便我等返回中原!”
那胖子道:“你这个打算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这些西夷人会不会去安南!”
胖子的这句话让船舱内的众人不由同时皱起了眉头。
杨清是和英国水兵住在一起的,住在一间大船舱内。这艘英国战船有两层船舱,第一层是设置炮台的地方,第二层便是水手们居住的地方。整艘船的水手有两百三十多人,有三十八门火炮,皆是英国乃至欧洲最先进的加农炮和长管炮。其中,船体两侧,有八磅炮四门,十二磅炮五门,十六磅炮六门,十八磅炮两门。船首和船尾各有两门十六磅炮。其余五艘战舰的炮台比起这旗舰来,要少上一些。毕竟他们都有货仓。
舰队折向西南,一路上顺风而行,航速极快。
在航行途中,杨清每日拍着威德尔和乔纳森的马屁,他用从后世学来的关于欧洲的各种文学艺术与威德尔讨论贵族,使得这位指挥官开始相信,这杨清还真是个子爵。而杨清那关于欧洲的文学艺术哲学方面丰富的知识也让威德尔甘拜下风。
另一方面,杨清又积极的和那七人交流着。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知道了这七人的身份。三名郑家水手不必说,他们是郑家从广东招募的水手。三人都姓刘,乃是同宗子弟一起在郑家船只上当水手。其中,以一个叫刘立信的人为首。其余两人分别叫做刘立仁和刘立智。
而那吴归尘,是郑进武的好友,郑进武年轻的时候曾救过他一命。后来吴归尘惹了东厂,又是郑家出面将吴归尘接到了福建,东厂的人也不敢再郑芝龙的老巢里嚣张,那件事也就慢慢揭过了。所以,吴归尘对于郑家很是感激,出任郑家的客卿。在郑家众客卿之中,排名第四。
那位体重超过两百斤的胖子,姓赵,名预,乃是原本是南直隶的一名商人,也算是薄有家产。然而,崇祯八年的时候,张献忠围攻浦江,这怕死的赵胖子当即带着妻儿和全部身家,投靠了张献忠。然而,每到半年,湖广总督卢象升援兵至,张献忠兵败西撤。临行之前,为了确保军队的机动性,对于像赵预这种无足挂齿的小角色,大举屠刀,夺其家产。所幸的是,这赵胖子平时人还不错。在张献忠动手之前,有人示意他赶紧离开。赵胖子虽然逃出来了,但是,其妻儿家小尽数被张献忠屠戮。从此,赵胖子便成了孤家寡人,心头恨极了张献忠,顺带恨极了高迎祥、李自成等一大批义军首领。
当他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那胖胖的脸上,笼罩着浓浓的悲伤和切齿的仇恨。后来,他一路南下来到福建,就是想要避开那些义军。
和赵胖子一样,那位叫做丁居中的清癯中年人亦是受了义军的苦。这丁居中是和州城有名的说书先生,人称“丁铁嘴”。张献忠攻陷和州之后,其手下一名偏将喜听说书,便着人将丁铁嘴绑来,专门为自己说书。于是,这丁居中便开始了在义军中生活的岁月。到后来,那位偏将战死,义军对这位无足轻重的说书先生也就没什么关注了。读过几天书,深知什么天地君亲师、三纲五常的丁居中便在夜里逃出了。而此时,义军和官军仍在湖广一带激战着。于是,这丁居中也往南跑,来到了福建,而后上了这艘船。
最后一人便是那女子。女子姓白,名婷,乃是福建泉州一家普通农家。这白婷自幼生得艳丽,芳名远播,再加上为人勤快朴实,所以有不少的青年良子在打着她的主意。然而,这白婷却摊上了一个嗜赌成性的老爹。今年春天的时候,她老爹将家里所有财产全部送进赌坊之后,再也没什么可以输了。输红了眼的他便当众立下字据,将白婷抵给赌坊。这个消息被外面的街坊知道了,便趁着她老爹还在赌博的时候,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白婷。白婷心头恼恨,却又无计可施。这时候,有街坊出主意,说有艘郑家船将去南洋,自己的一个侄儿就在船上,要不然你上船去南洋得了。白婷听了,想也不想,便和这位街坊来到码头。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赌坊的人和白婷的老爹便来了。这老赌鬼又输了。
在这位街坊的带领下,白婷和他的那位侄子联系上,上了船。没过两天,这船边扬帆出发了。其实,那位街坊也没安什么好心,他的侄子早就仰慕白婷,不过白婷的老爹狮子大开口,要价太高,所以也没有开口求亲。如今,这白婷上了郑家的船,这位街坊的侄子欣喜若狂。到了南洋,这白婷还不任自己摆布?
所以,白婷成了这三十多位旅客中唯一没有拿船钱的。
后来,西班牙战船袭击的时候,那位街坊的侄子,抛下白婷,冲上了海盗船。
当杨清向众人说完自己的简单的经历之后,众人不由有些失望了。这样一个少爷,除了能说几句外国话之外,还能有什么本事?
看到众人的神色,杨清也猜到了端倪。的确也是,前世的他,不过一个在校学生,而现在根本就是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少爷。论起世情阅历,恐怕连白婷都要比自己强一些,跟别说那赵胖子、丁铁嘴之类的人精了。然而,杨清拥有的却是众人乃至这个时代的人所无法拥有的,那便是积累千年的知识以及对于这个时代的通晓。
所以,众人的神色并未影响到杨清的自信。阅历可以增加,世情可以练就,自己几年虚岁也不过十七,还有大把的时间来增加阅历,洞察世情。当然,前提便是自己还活着。
如今,众人同在这英国战舰之上,需要的是同舟共济,一起活下去。
在每天的交流中,杨清和那丁铁嘴、赵胖子之间聊得最为投机,毕竟这二人乃是老奸巨猾之辈。言辞交谈之间,杨清偶尔也会流露出对中原局势的看法,其中有些看法让众人吃惊不已,甚至不敢接受。像什么义军必定获胜,攻占北京,像什么义军最后也捞不到好处,反而是关外的建奴将会乘虚而入,进入中原。
除了中原局势,还有南洋和欧洲的局势。这些言辞说出来,让众人皆感到阵阵惊讶,就连吴归尘看着杨清也不由点点头。那丁铁嘴甚至说到:“人家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你小子好像还不是什么秀才吧,怎么也知晓这么多事?”
杨清笑笑,也不多言。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杨清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也终于渐渐提升起来,众人也不将他当作十五六岁的少年来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