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陈氏双眼一瞪,冲王甫安嗔道:“你既知道京里的姑娘多的是,又为何巴巴地来这里找个乡下姑娘……”
“娘……”王凤鸣立在下首,见了母亲如此瞧不起宋家人,早已泪珠涟涟,低声叫道。
陈氏转过头来又瞪了她一眼,斥道:“长辈说话哪有晚辈插嘴的道理?离家才不过数月便忘了礼数么?早知如此便不该放你到乡下来。”她一口一个“乡下”,生生将在当地也算是名门望族的宋家说成了市井之流,话中更有责怪宋家教坏了她女儿的意思。
宋云礼坐在老太太的身旁,脸上早已是红一阵白一阵,本欲据理力争,可对方乃是一介女流,却不便出言相诘,再看老太太已气得双目发赤脸色苍白,不禁连连冲王氏使眼色。
王氏此时看到自己的哥嫂在婆家发威撒野,眼看老太太气得快要昏厥,不禁站起身来,壮了胆子说道:“请嫂嫂勿要责怪凤鸣,都是儿子们顽劣,下去我定要重重责罚。老太太近来身体欠安,兄长与嫂嫂不如移步到舍下,咱们再细细商谈可好?”她说这话的意思,一是说明王凤鸣即使坏了规矩也是几个孩子们所致,二又趁机要带走他们,省得老太太气出病来,就算他们哥嫂两人要逞威风,就任他们在自己屋里去逞能得了,在老太太屋里,不仅让老太太难堪,也丢了自己的脸面。
陈氏见王氏满脸恭敬,态度谦和且言语温柔,方才从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也罢,我还有一事要当着老太太的面说,说完便走。”说着回过头来瞅着老太太微微而笑,又道:“还望老太太将宋四姑娘好好教导,莫让她将来坏了咱们王家的规矩,到时候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们宋家。”说罢,也不待老太太应声抬腿便走。
宋老太太只气得胸口憋着一股恶气,连连喘息起来。绿竹忙上前为她顺气,又是抹胸又是捶背,良久方才出声说道:“快差人跟她说去,咱老宋家要退亲!”
宋冰清跪在地下早哭得泪人儿一般,听了老太太这话更是泪如雨下,上前抱了她的双膝哽咽哭道:“老太太……”
老太太也忍不住老泪纵横,伸手抚摸着宋冰清的头发,柔声说道:“莫怕,有祖母在,绝不让你嫁到王家去就是了。”
莫忧立在下首,心里也觉有些发酸。方才那陈氏的嚣张气焰她也亲眼所见,竟把老太太那么沉静的人都给气得脸色发青却又无可奈何,想是因为那陈氏权势过人不敢轻易得罪罢?但是,莫忧看到宋云礼狼狈的样子时心里却觉得莫名地快意,看到他白净的脸上沁出丝丝冷汗敢怒而不敢言的神态,她真希望陈氏再狠狠地骂上他几句才会解恨。
这时老太太令莫忧扶了宋冰清回房休息,莫忧方才回过神来搀起宋冰清。出得房门,众人皆候在门外,见宋冰清一脸泪痕忙问究竟,宋冰清泣不成声哪里说得出话来?莫忧也不便多言,只说方才挨了夫人的训导,便扶着宋冰清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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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王凤鸣随了父亲母亲到了舅父屋里,那陈氏坐定,望着女儿消瘦的脸庞说道:“瞧你如今瘦成这等模样!这乡下地方粗鄙,定是连精细的吃食也没有,明日咱们便回京去!”
王氏陪了笑脸说道:“嫂嫂不必担心,凤鸣是因前些日子饮食不调而致身消瘦了些,只要调养一段时日便能恢复以往的珠圆玉润了。”
“你也不必解释了,明日大早咱们便起程回京。这里我一刻也不想多呆。”陈氏瞧也不瞧王氏一眼,只拉了王凤鸣的手瞧了又瞧,忽然惊叫道:“你手怎么这般粗糙了?难道你还做了什么活计?”
这一叫倒把宋云礼夫妇吓了一跳,王凤鸣轻声说道:“那日见了六姑娘编打络子,我也学着打了几根,哪就变得粗糙了?”
陈氏不禁皱眉道:“若你不是我亲生,我便将你留在宋家做个下人罢了,可你终究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放着荣华富贵不去享受却来受这贫寒之苦,我终是不忍,你再也不必多言,明日便随我一道回去。”
“娘——,女儿病休初愈,定不能承受这长途跋涉的劳顿之苦,还请娘亲多留几日罢。”王凤鸣见母亲即时要走,心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当下便寻了个借口说道。
陈氏犹豫了一下,忽见王凤鸣眼中异彩闪现,顿时冷冷说道:“你放心,为娘定会好生照顾你,绝不会让你受苦。”
王凤鸣与母亲相处多年,怎能不清楚她的脾气?当即掩面冲了出去。陈氏吩咐彩屏好好跟着别闹出事来,彩屏便急急跟了出来,走到墨竹苑的小道上时,远远就看见宋奕涵立在那里,王凤鸣不避反而迎了上去,将一样东西交到他的手中回头便跑,经过彩屏身边时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往自己屋里跑去。
第二日凌晨,王甫安与陈氏早早起来使人去唤王凤鸣动身,却见她哭着从老太太的屋里出来,宋家的几位小主子跟在她身后也都神色怆然。王甫安他们也未与老太太辞行,备好马车便出府去了,只有宋云礼与王夫人两人为他们送行。
莫忧一行立在老太太的院门口,目送马车远去,想起王凤鸣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禁吹嘘不已。莫忧原以为王凤鸣开朗大方定是家有开明的父母所致,如今看来,却是她难得展露出来的真性情,她生在如此优越的环境里,却丝毫不比莫忧她们多出半点自由与选择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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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冬天过得特别的慢。
宋奕涵很长时间都窝在自己的屋子里不曾出门,加上老太太被与王氏她们被陈氏气了一场,都显得郁郁寡欢,所以整个府内都沉闷异常。
四姐儿宋冰清更是因为自己退亲之事没有着落而时常落泪,莫忧自小与她最为要好,此时设身处地为她想一想,又有谁能笑得出来?况且宋冰清将要终身面对的不仅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婆母,还有一个她根本就很讨厌的胖子丈夫!
这样一想,就是莫忧也觉得头痛,当事人宋冰清不抑郁才怪了。能不能想出个什么法子来帮宋冰清退掉这一门让宋府所有人都觉得不愉快的亲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