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征在街上缓步而行,心情依旧莫名其妙的有些焦躁,他知道那白衣男子并没有跟过来,心情这才平静了少许。
这并不是一个好天气,灰暗的天空低沉而压抑,阳光无法洒落,只有昏沉沉不着边际的雾霭,李少征觉得胸中气闷,烦恼悠然而生。他行了一阵,忽而听得一阵低沉的笛声响起,这笛声低昂之处柔弱凄婉,旋律悠扬缠绵,倾诉着淡淡的无尽的哀伤,偶尔高亢之时悲怆苍凉,却是一种沧海桑田过后的孤寂,似青云暗月,高处不胜寒的落寞。
李少征心中感触,不禁顿住了脚步,低头闭上了眼睛,待得抬头看时,却已经清泪盈眶。
忽而笛声凑罢,传来一声轻轻的悠长的叹息,这声叹息仿佛道尽了千言万语,渗入了李少征神魂深处,激起无穷岁月尘封已久的哀伤,李少征压抑不住,自不然的潸然泪下。
李少征视野朦胧之际,忽见一个柔弱的黑衣女子站在面前,寒风吹拂,云鬓散落,一双剪水眸子如秋日寒潭,长长的眉睫掩映之下,让人心生怜惜。
黑衣女子伸出修长白皙的小手,轻轻在李少征脸上摘下一点泪珠,捧在手心,低低的道:“一点新泪落春风,百年旧事入残梦。公子的心事很重呢!”
李少征强颜笑道:“却是姑娘笛声添的愁。”
黑衣女子掩嘴一笑,嗔道:“公子可是在怪责小女子了?”
李少征摇了摇头,微微一笑,只是问道:“姑娘来此何意?”
黑衣女子低眉黯然道:“我的一位哥哥要杀你,所以来此奏上一曲,给你送行。公子临走之际,可有什么心愿未了?小女子或许可以帮你解决。”
“原来如此。”李少征似笑非笑的道,“姑娘孤身前来,就不怕我拿你当人质么?”
黑衣女子偷笑道:“公子不是这样的人,而且,小女子虽然斗不过公子,但是保命的信心还是有的。”
“如此说来,你哥哥要杀我,莫不成我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黑衣女子眨了眨眼睛,笑道:“公子自求多福便是了。”
李少征眉头紧蹙,看着黑衣女子转身离去,忽然唤道:“若是我真的被你哥哥杀了,麻烦你再吹凑一次刚才那曲子,我很喜欢。”
黑衣女子微微一怔,停住了身形,回首之际,双眸如塞烟絮,她稍稍点了点头,转身走得几步,忽然轻轻的道,“我是五行护法使中的祝福使,袭号黑衣,小名雨儿。”她说罢,忽而加快了脚步,低头匆匆没入雾霭之中。
李少征微微一愕,摇了摇头。他沉思了一阵,将长剑插在腰间,左手扶着剑柄,不紧不慢的向前步去。塔心中说道,世间有屈辱、罹难、彷徨、绝望、痛苦,前路虽有诸多劫障,余行将不悔。
大街冗长,李少征渐行渐远,街道旷阔,李少征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李少征双瞳紧缩,死死的盯着前面,他右手紧紧的握住剑柄,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真的不后悔么?
大街伏着一个人,一身白衣,前面插着一把暗红的长刀,刀柄系着一条白练。这白练在风中舞动,便如坟前的旗幡,惨白而阴森。白衣人缓缓抬头,面如银箔,双目幽深杳渺,教人不寒而栗。
“你走得真慢,等着投胎的人应该走的快些。”白衣人语气温柔的道,可是脸上却面无表情。
李少征沉默不语,眼神却片刻不离白衣人左右,他右手颤动起来,不是他在抖动,而是手中的长剑在挣扎。
“你似乎有些紧张。”白衣人嘴角微扬,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他是在笑么?李少征忽然作如是想。
大街不知多久不曾打扫,满地落叶随风舞起,显得十分萧索。一片落叶在李少征目前荡过,待得叶子飘开,李少征双眸如古潭深井,漆黑深邃,他站在那里,双目仿佛看着远方,也仿佛看着白衣人,他轻轻抛开长剑,长剑叮的一声没入了地中,剑柄依然颤抖不已。
“物妖?抑或……”李少征平静的道,“器灵?”
“能破青木迷魂之术出风化雨的人,果然有些独到之处。虽然他们两个,在我眼中只是两个废物。”白衣人目光有些诧异,也有些赞赏,“你既然能看清我的本体,我想,我应该给你一个选择的权利。”
白衣人慢慢抬起双手,插在他面前的长刀忽而放出炽热的白光,带着低沉的雷鸣,缓缓在地上浮起。白光耀目,照在白衣人的脸上,似乎将他的脸也照得透明恍惚,“死亡有很多种方式,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穿心而死,另一个是身首异处。你选择哪一种?”
“这种选择真教人为难。”李少征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他俯下身子,盘腿坐下,说道,“我想,我还有一个选择。”
“哦?”白衣人不疾不徐的道,“什么选择?”
“自杀!”李少征说罢,右手突然并指作剑,往自己心口刺去。
白衣人皱了皱眉头,他略一迟疑,忽而身躯一晃,眨眼来到李少征面前,一把抓住李少征的手,淡淡的道:“落入我的手中,你没有擅自选择的权利。”
白衣人速度虽快,李少征的掌剑还是刺入了心口半寸,血水顺着衣带缓缓滴落,散发着一股温热雾气。李少征痛得嘴角抽搐,然而那残留的笑意并未消失,他那双黑幽幽的眸子忽而伸出两条绿油油的触手,倏地刺入白衣人双眼,口中冷冷的道:“夺魂术!”
一团绿芒被那两条触手从白衣人双眼中抽出,李少征双眸迅速收敛,触手与绿芒均没入眸子之中。片刻之间,李少征双眼已经恢复清明,他看着白衣人如同烂泥一样在面前软软滑落,轻轻叹道:“人生总有很多逼不得已的时候。”说罢,眼皮缓缓垂下,却是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