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豫的确是个知人善任,有君人之量的皇子。安史叛军杀到长安时,李豫是广平郡王,他和弟弟建宁王李倓一起,随父亲跟着祖父玄宗逃离京师避乱,同时参与了马嵬之变。此后,一起北上灵武,成为肃宗重新组织平叛的积极参与者和核心人物之一。
肃宗登基之后,李豫成为以皇长子身份出任天下兵马大元帅,被推到了平叛的中心。当时军务繁重,四方奏报,从早到晚随时送来。肃宗指示全部战情通报都先送元帅府,由肃宗派驻到元帅府的李泌跟大元帅李豫先行开拆过目。军情急切则重新封固后,连夜向宫禁之中通报。若是一般军务,则待天亮后再禀。
其时李豫正当三十来岁,精力旺盛,替肃宗处理天下军务大事,经常忙活到深夜,的确是个称职的元帅。他为正帅,郭子仪为副,一直到攻破长安,迎肃宗还朝,都是兢兢业业,勤奋有为的储君风范。
然而好景不长,唐初皇室之间父子兄弟相残的教训在前,建宁王被冤身死、兴王无故暴毙在后,肃宗也不得不对这个大有作为的儿子起了提防之心。再加上张皇后和李辅国在一旁添油加醋,李豫入京后就再没有机会统率诸军,再立军威了,所谓天下兵马大元帅也成了的一个遥领的称呼。
直到肃宗病重,李辅国跟张皇后反目,他这个太子之位才算坐稳,所以这次出来,他是抱着极大的雄心壮志而来的。而无论是大太监吕子,还是那护卫统领卫文,都是李辅国或者说是肃宗安插在他身边的密探,所以他要亲近军中诸将,培养自己的势力,只能着落在眼前这个伸手肃宗宠信的楚辞身上。
楚辞还年轻,甚至于只比自己的适儿大那么两三岁,他若是个聪明人,就应该懂得在垂垂老矣的父皇和春秋正盛的自己之间,做出正确的选择。
看着身前却连头发都来不及好好梳理就匆匆赶来请安的楚辞,李豫心中更是坚定了自己的决定,连忙上前扶起楚辞:“楚大人快快请起,楚大人亲冒骤雨,为本王前后奔波,本王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唉,楚大人何必如此心急,要是因此得了风寒,让本王如何心安?来人呐,快带楚大人入房更衣。”
楚辞在肃宗身边熏陶了一个多月,早已不是吴下阿蒙了,当然明白太子此举的意思,他假意推辞一番,就随着那近侍而去了。既然已经立志在朝堂弄出一番作为,能成为太子的亲信自然是个绝好的选择,太子主动示好,楚辞受的坦然,太子心也坦然。
再次来到太子身前,楚辞已是一身白衣,神清气爽,两人互相一阵施恩感恩之后,又是一阵互捧,太子突然道:“楚大人可有表字?总这么大人来大人去的,总感觉很是别扭啊!”
楚辞既然打算混迹官场,这表字自然早就准备好了的:“殿下,微臣幼读诗书,曾得一表字‘留影’。”
“留影?楚留影?果然妙,单只听这名号,就让人神情一震啊,楚大人,呃,留影果然是个妙人!”李豫微微一怔,随即赞了起来,又道:“留影,父皇一直赞你颇有李长源之风,可本王看来,你除了年纪不如李长源外,其他的都不让他呀。这次骤逢暴雨,你杀伐果断,及时的把诸器物带了回来,固然是立了大功。可留影啊,那些禁卫军是骄纵惯了的,你一时手快杀了几个本也算不得什么,可如此一来,你可曾想过卫将军会如何看你?”
楚辞淡然一笑:“殿下,这天下是朝廷的,是皇上的,大唐的军队也都是朝廷的,管他禁卫军也好,什么府军也罢,都得听出朝廷将令。微臣身为行军总管,属下不听令行事,自然该当替朝廷责罚他们。殿下明察秋毫,赏罚分明,微臣又有何惧!”
李豫道:“本王自然是赞同留影的做法的,可是这卫将军毕竟是李辅国的人,留影如此不留情面,恐怕在李辅国面上也不好看呐!若真闹将起来,本王倒也不好替你出头!”
来了,这太子显然是要逼自己表态效忠了,楚辞心知肚明:“微臣是为朝廷办事,为殿下办事,就是朝廷的人,是殿下的人,微臣做的又是光明正大的正事,谅他也不敢拿这件事说事!”
李豫呵呵一笑:“好,好,好!留影忠心耿耿,一心为国,朝廷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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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使节大队在灞桥驿歇息的一夜,第二天就是个晴朗好天。楚辞连忙吩咐众人收拾好马车继续前行。
自灞桥驿一番奏对之后,楚辞得太子暗中支持,又有暴雨下立斩数人的雷霆做派壮势,威望日著,非但普通军士对他恭恭敬敬,就是卫文等禁卫军军官也不再敢小觑于他。
楚辞总算体验了一把受人敬畏的感觉,如今他要走要停,根本就不用像以前那样大声喝呼喊叫才能把人聚齐,他只要低声的跟身边的亲兵吩咐几句,不到半刻钟,他的命令立马就能变成实际行动。虽然没有玩游戏时那么如臂使指,点一下鼠标,不到一秒就有千军万马听令那么爽快,却也让他颇有成就感。
楚辞官威隆著,顺带着徐震手下那帮河东军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起来。这帮使团护卫是由三部分组成的,一千禁卫军是主力,三百东宫侍卫是太子亲兵,徐震那二百河东军则是机动力量,也是楚辞唯一能掌握的力量,他自然要高看一筹。
此刻徐震就跑在最前面小心翼翼地给大队人马做前锋探路,徐震一直是个谨慎的人,受命护卫太子使团以来,前行探路都是他亲力亲为。官道上行人众多,同方向的看见使团庞大的车队,自然会远远的避到后面去,迎面而来的却并不知情。所以徐震就要提前去前面打好招呼,为了安全,行人都要赶到道边,马车也只能坐一个马夫安立在道旁。
当然这些事不用他自己去打招呼,自有那些兵丁去做,他只要监督好就行了。此刻,徐震正指着停靠道旁的三辆紧闭车门的马车喊道:“你这马车里装的什么东西?”
那些马车旁边的是个禁卫军士,上前呵呵笑道:“徐将军,他是昭应县的农夫,马车里装的都是些土鸡,乱哄哄的臭人,我就让他把车门紧紧关上了。”
那三个车夫是个精瘦的黑黝黝的汉子,的确像个农夫,其中一个闻言笑嘻嘻地凑了上来道:“是啊,将军,小人是昭应县的,乡下地方,土鸡养的纯正。这马车里的都是长安那些贵人定的……”
徐震上前掀开车帘一角,果然,整整一马车都是些装满了土鸡的竹笼,里面臭哄哄的净是些鸡屎杂草。徐震不理那人的奉承,又去另外两辆马车看过,让他们又把马车往旁边靠了靠,这才放心往前面巡查而去,却没注意到刚刚那农夫回头那一瞬间眸子里那丝阴狠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