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痛、痛……一片撕心裂肺的灼痛在后背盘旋,雪芊羽咬唇极力忍耐,仍被疼的窒息,她索性带着疼痛的身躯干脆躲进了梦里。
梦中的身体没有疼痛,轻松得如一根飞舞的羽毛,她随风飘荡,看见逸娜在下面喊她,看见沈府一片火光惊恐,还看见了又黑又暗又暴力的大理狱,她离开天朝飘回了现代,五彩的童年突然间黯然失色,她不愿逗留,飘进了大学那个春雨绵绵的下午。
丁灵抱着电脑大啃网文,方圆和蒋云云躺在床上絮絮叨叨谈男论女,她趴在寝室的阳台上,看着下面花花绿绿雨伞。雨伞下情侣们勾肩搂腰地挤在一起,嘻笑打趣,踩踏着浪漫的雨水。对面的寝室不知谁在用吉他弹奏《爱的罗曼史》,优美纯朴的旋律从雨中飘来,充满着温柔和浪漫的气息。这个没有陆晨的风景,这些熟悉的声音和环境让雪芊羽觉得很幸福,很安逸,她躲在这里久久不愿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雨还在绵绵地下,可音乐却慢慢变得尖锐刺耳,它们在雨中飘荡扭转,一缕一缕忽地拧成了陆晨的脸。陆晨睁着血红的大眼瞪着雪芊羽,嘴巴一启一闭,用着查不出温度的声音告诫雪芊羽:“你休想逃出我的五指山,你休想逃出我的五指山,你休想……”
雪芊羽猛一下从梦中惊醒,顿时又被窒息的疼痛淹没,她止不住地哼了一声。
“真傻,你怎么可以只为太子着想,而不思顾自己的性命呢?”不明原由的逸娜喋喋不休,抽泣的声音在耳边盘旋:“你的内力这么强大,暗地里用出一点她们哪里会知道。”
哎……,雪芊羽能感觉“她”的功力在小丹田发热,可要怎么把它们使唤出来,她根本不会。
逸娜还在报怨她的伟大,可****着脊背趴在床上的雪芊羽已忍受不住逸娜擦拭伤口带来的疼痛,再一次陷入了昏睡之中。
雪芊羽跑荡江湖受伤自是避免不了,可逸娜还是头一次见她伤得这般厉害,她的后背像开了花一般,尽是一道道交错翻开的鲜红伤口,伤口长短不一、深浅各异,由于施刑时宫女强行外拉,许多地方都被荆棘刺拉破了皮肉,红肉外翻出来,肿的像一张张噘起的小嘴,加上受到雨水的浸泡和油盐酱醋花椒大料的刺激,重重叠叠的伤口火红连成一片,像一群连绵起伏的山。
然而和背上的伤相比,腿上的伤也是惨不忍睹,平时两条纤细嫩白的小腿此时肿得像树杆一般大了一圈,上面随处可见蚂蚁咬伤的红点,有些毒气大的地方还起了拇指盖大小的透明水泡,一团一团地往外溢着黄色的毒水。
逸娜从热水中拧出白布,从上往下小心翼翼地帮雪芊羽吸附伤口处流出来的血水。痛苦的呻吟声从雪芊羽的喉间沉沉溢出,娇小的身躯也因疼痛而不停颤抖,逸娜一边抽泣抱怨着,一边跟着疼出了一身大汗。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逸娜才清理干净雪芊羽的伤口,她擦干汗和泪,拿出李公公帮忙从太医院取来的伤药小心地为雪芊羽涂抹。
宫女生病只可报太医而没有太医出诊,太医在了解病患情况后,会给出对症的药材,然而这些药材会按病患的地位再分成三六九等,李公公领回来的这些伤药只是普通的伤药,根本达不到快愈镇痛的效果,逸娜一边轻轻地涂抹伤药,一边祈祷天色快黑,因为天黑了,南宫逍就可以去太医院盗取皇室最好的伤药来帮雪芊羽治愈伤口,帮她减缓痛苦。
就在逸娜祈祷天黑时,南宫逍正躲在杂役房里发疯地刮剃他宝贝的一字胡,如果今天没有胡子,他就可以在千秋亭里帮雪芊羽抵挡一阵;如果不是她执意要见甄沛宸,如果不是他如此在意她,他就不会带她拐进千秋亭;如果直接把她敲晕丢回浣衣局,如果……她又怎么会遇到那个残暴的九公主,又怎么会带着像蜂巢伤口般的躯体挪回来?可是没有如果,让雪芊羽遭遇如此惨伤,南宫逍无法原谅自己,他像疯了一样,使劲地剃刮着自己的上唇,留下一片鲜红的映痕。
在南宫逍望眼欲穿的等待中,夜色终于降临。
闪电迸发着耀眼的蓝光,划破黑沉的夜空,紧接响雷在天际滚动,震得耳朵嗡嗡做响。但是瞬间的闪亮过后,天地重合成一体,又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南宫逍穿着夜行衣借着狂风暴雨在皇宫屋顶和树上肆无忌惮地奔跑穿行。
雨像一块巨大的瀑布遮天盖地往下倾泄,雨线顺着狂风重重地砸到了南宫逍的脸上。夜行衣早已被雨水浇透,蒙面黑布罩紧紧地贴在脸上,南宫逍觉不出冷,也觉不出疼,他心里满满的都是遍体鳞伤的雪芊羽,眼里晃动的全是雪芊羽的影子和被雨水漂白惨不忍睹的伤口。
药,他要为雪芊羽寻找最好的伤药。而精通药理的逸娜说,全天下最好的药都在太医院。
大雨瓢泼,夜色深沉,可太医院里依然灯火通明、药味弥漫。药童有的配药穿梭,有的举着蒲扇蹲在炭炉前煽火熬药。大屋正中,负责太医院的严院判正领着十几号御医聚集在一起,一起商议今上的龙体康复和宛美人的保胎方案。悬在檐角的南宫逍左思右想,决定等待夜深人散时再来盗取,因为打草惊蛇硬抢的后果只能让雪芊羽更快的暴露出来。
可是雪芊羽要怎么办?南宫逍现在只要一想到床上高烧昏迷的雪芊羽,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烫火般煎熬,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更似千年万载般漫长,他不能再捱到夜深时分。
南宫逍脑海忽的一闪,记起一件事情,二月二日那天,师妹虽然替甄沛宸挡下了致命的一剑,但甄沛宸的左臂仍受到了极重的剑伤,希望他那里还有剩下的伤药。
南宫逍不多耽误轻轻一个飞跃,从殿顶蹦到树梢再在黑暗中轻轻落地,顶着狂风暴雨朝太**承乾殿奔去。
天色已经黑透,各座殿宇随处可见透出的昏黄烛光,忽长忽短忽窄忽长的人影映在纸窗上,南宫逍小心堤防闪电带来的光亮,时而伏下时而脚步飞健,时而蹿到树上,时而跃至殿顶,宛如一只警惕矫健的黑猫,行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最后轻轻地落到了承乾殿的殿顶。
南宫逍伏在殿顶的西北角,轻轻抬起琉璃瓦的一端,挡住雨水偷眼往里瞧。
承乾殿内装饰十分奢华,密集的斗栱,鎏金的铜叶,淡黑油润的金砖一地蔓延,明亮的烛光映在各种金银铜器上如繁星点点,清香淳和的薄雾在熏炉上袅袅缭绕,和雪芊羽此时居住的乌烟瘴气的柴火间形成天壤之别。
南宫逍顿时就觉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甄沛宸在这里享受生活,而师妹却要躺在柴床上受罪,他实在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让师妹进宫保护太子,只恨不得自己能违抗师命带着雪芊羽离开这个破皇宫一走了之,永远不再看见这个讨厌的太子。
“九皇妹一天大似一天,人长头脑也跟着长,再不是以前那个一两岁的娃娃了,你吃了她的亏记住就是,以后多加小心,何必坐在这里生闷气呢。”甄沛宸柔和的声音忽的从殿室下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