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交通局对土城村私设收费站的调查,仍在继续当中。
主导调查工作的就是姚绪民局长。
县委县政府也对此事相当重视,指示县交通局和公安局联合做好调查和取证工作。阳屯镇政府也不敢再装傻,一道协助取证。
田国栋和黄万才在收费事件的酝酿之初,已经苦心做了预案,一待事发,将责任推给二傻子高玉梁。可一旦事到临头,上面认真追究起来,事情就完全脱离了预想的轨道,任何费尽心机的狡辩都是徒劳。
二流子田来宝和光棍黄天龙两人都是软骨头,被警察们吓唬了几句,就尽吐实情。
县交通局依据《公路法》第七十四条的规定,对此非法收费行为进行了行政处罚,没收全部违法所得,支书田国栋作为幕后主谋,被处以行政拘留七天;会计黄万才和村民田来宝、黄天龙作为从犯,被处以行政拘留三天;高玉梁作为不具有完全民事行为的责任人被免予处罚。
杨天方闻知消息后,不由心里暗叹侥幸,自己乃始作俑者,真正的“首犯”,若非姚绪民的巧妙回护,被牵连进去势不可免。
阳屯镇党委也做出决定,分别给予田国栋和黄万才党内记大过一次,并建议村委会免去黄万才的村会计职务,由预备党员程小石接任,村里的行政事务,暂由支委杨天方全面管理。
田国栋在拘留所里不由悔得肠子都青了。早就提醒自己对杨天方要万般小心,结果还是跳进这小子挖好的坑里,只好怪自己谋事不周了。但几天后又想开了,因为杨天方机谋深远,即使此次躲得过,早晚仍会着他的道儿。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深知自己被杨天方惦记上了,终究难逃一劫,这也是自己将其父杨云高送进监狱的应有之报。如此一想,倒又释然了。觉得自己跟杨家扯平了,不再欠杨家什么了,心里残留的一点愧疚之心,也随即荡然无存了。
黄万才从拘留所出来后,得知自己被卸掉会计一职非常沮丧,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好歹还没被排除出支委的班子。他嗅觉极其灵敏,分明感觉出老田大势已去,村里最强的人物已经换成了杨天方,于是他及时调整策略,开始向杨天方靠拢,旗帜鲜明地同老田决裂。
直到一周后,老田从拘留所出来,仍在村里主政,并没撤掉支书的职务,可见镇领导对田某人的器重。老黄感觉自己站错了队,有点后悔。但转念一想,杨天方又年轻又有魄力,迟早会成为土城的新主人,好饭不怕等,他黄万才没啥可后悔的。
支委赫连喜从一旁看得清楚,田国栋固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杨天方更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这俩货谁也靠不上。所以他仍是观望,跟谁都不冷不热,保留一段安全距离。
程小石虽然名义上担任了村会计,但因为父亲程德亮胆小怕事,不许儿子染指村里的权力,以免招人忌恨,所以村会计的职务实际上仍由黄万才担任。整个村子的行政格局还和过去一模一样,并无根本改变。
吕明涛娶了老婆红菱,又添了女儿朵朵,一家人欢天喜地过日子,切切实实的幸福感从他心里洋溢到了脸上,整日乐呵呵的,眉梢眼角全是笑意,甚至连耳朵上都挂满了笑意。
如今谁也不会把这个快乐的年轻人,同过去的那个精神病人联系起来了。
吕家多少年冷冷清清,现在终于热热闹闹地像个正常人家过日子的模样了,爷爷吕端午的眉头舒展多了。妹妹吕明玉自然也是喜在心头。
吕明玉忧心哥哥劳累过度触犯旧疾,就和爷爷商量,打算帮哥哥开个小卖部,只坐在柜台后面拿拿东西,不至于让他太劳累。
爷爷无不同意,可家里房子如此紧巴,哪里能腾出一间屋子来呢?
吕明玉让爷爷不必着急,她早已筹画好了,隔壁钟锐住过的那口屋子如今闲着,可以找村干部商量借用一下,待缓上两年,手里宽绰了,再盖间新店面不迟。
吕明玉从周仙枝铺子里买了两盒洋河大曲,提到田支书家里,一说就成了。反正屋子闲着也是闲着。
吕明玉趁热打铁,立刻帮哥哥张罗起来。摆了一桌酒,请人将屋子里里外外粉刷一新,损坏的屋顶也重新修葺加固了一下,顿时旧貌换了新颜。
吕明玉家里有一个老式的橱柜,还是妈妈当年的嫁妆,请会计兼木匠黄万才改造一下,变成了漂亮的小货架。
程小石开着他的面包车,载上吕明涛和吕明玉兄妹两个,跑到栖山县城批了一些日用百货,回来鞭炮一放,小店就算正式开业了。
吕明玉合计着夏天快到了,打算再从程小石手里借笔钱,买台冰箱做冷饮和凉肴生意。反正上次进货也是从他那里借的钱,到时候一块还吧。
程小石听完她的借钱要求,说他的酒店上个月装修,淘汰下来一台冰柜,正好可以借给吕明涛使用。吕明玉不由大喜过望。
程小石第二天就开车把冰柜送上门来了。
吕明玉看冰柜是新的,不像淘汰品,大起疑心,问程小石是不是刚买的。
程小石一笑,说:“这台冰柜是啤酒供应商的赠品,还没使过,当然新了,不过我们饭店太小,开业时已经买了两台了,确实用不了这么多,所以这台就淘汰下来了。”
吕明玉听了将信将疑。
吕明涛脾气温和,人又厚道大方,村民们爱往他的小店跑,生意很不错。
周仙枝的杂货铺并没因之太受影响。因为她的店开在公路旁,主要做过路司机的生意,两家并不冲突,也因此不存在什么矛盾,彼此和和气气,相安无事。
吕端午老汉非常喜欢程小石这小伙子。
程家在土城村单门独户,人丁稀少,势薄力孤,却不乏声望,因为自程小石高祖起,就是读书世家,家教极好,一代一代,幼承庭训,全乃良善之辈,识理明事,谦和忍让,对己求真,对人求诚,家里不吃斋,却是信佛人,因之赢得了众乡邻的一致赞誉。
往年吕端午做支书时,就与程小石的爷爷程从礼交好。程从礼在整风运动中受到冲击,吕端午曾竭力保护过他。后在文革中也保护过程小石的父亲。因此程家人始终视吕端午如恩人,也一直以恩人相待。程小石对吕家更是尊敬有加,有难必助。
吕端午喜欢程小石,并非因为程小石多财善贾,而是看上了他的品性醇厚,小小年纪就有君子之风。吕端午非常相信“忠厚传家远”的古话。
前几年孙子吕明涛发病时,吕明玉放弃高考回村照顾哥哥,曾明确表示不再离开吕家,要照管好哥哥的一生一世。看她的意思,大概要在本村找个女婿,共同照顾哥哥的生活了。吕端午清楚孙女的脾气,知道劝不转她,也就没有多言,心里却在暗暗观察村里的年轻人,打算为孙女特色个好小伙。杨天方是肯定不能考虑的,最好的目标就是程小石。程小石对吕明玉的爱慕也非止一日,这点吕端午虽然老眼昏花,也瞧得出来。
吕端午非常中意程小石,想撮合跟孙女发展下去。他曾小心地将自己的想法极尽婉转地透露给孙女儿。孙女儿听后,当时并没表态,只是低下脑袋陷入良久的沉默。吕端午以为孙女儿默许了,不表态只是女孩家的腼腆而已。于是就相托赫连喜向程家传递消息,让程小石主动上门求亲。吕明玉性情平和,有才有貌,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程家自然极为满意,程小石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程小石置办了一份厚礼登门求亲。吕明玉却坚拒不收。
她眼里只有杨天方,此外的任何人无法打动她的心。
吕端午老汉无法将她与杨天方本是兄妹的事实说出口,只有干着急。
程小石被拒后并不着恼,依然经常上门帮忙,将吕家看作自己家一样,出钱出力无不尽心。
吕明玉为避免她的天方哥产生误解,时常有意避开程小石的接触。
她自己心里面也承认程小石确是位百里挑一的好小伙,然而她的心已完完全全地交给了她的天方哥,而无暇他顾了。
二流子田来宝也常来纠缠她,她更是半点心思也无。
后来出现一个钟锐,尽管钟锐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钟锐,但她觉得,那仅仅只是一种喜欢,远没达到她与天方哥的那种浓烈已极的感情。
现在天方哥退伍后突然不理她了,让她莫名其妙,也伤心透顶。她不停地给自己找事情做,不让自己的身体闲下来,不让自己的头脑有想他的时间。
她圆润光洁的俏丽脸庞笼罩着一层阴云,渐有憔悴之色。
她对天方哥,心里从无恨意。若是天方哥给她一个暗示,她会马上不计前嫌,立即投入他的怀抱中去。
可是,杨天方始终如一块冰雕一般,对她释放出的永远是令人发抖的寒意。她不知道这种折磨什么时候才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