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方人生第一次入住这么阔气的招待所,却不料是以这种方式住进来的。杨天方人生的第一次失眠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第二天,调查组的老秦、小顾、周丽来看杨天方。留在桌上的纸还没有落下一个字。杨天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他们三位走进来,他理也不理。老秦有些生气,语气不再如昨天那般客气:“你呀你,就像黄河的鲤鱼,鲜活的不吃,非摔死才吃。”
杨天方从床上跳下来,大嚷:“我如果犯了罪,自有公安局来抓我,自有法院来审判我,你们这是算什么呀,凭什么抓我来?凭什么这样审问我?你们究竟要拿我怎么样?”
“你先别忙激动,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不然才没工夫陪你这里闲磕牙。”
“你们这是非法拘禁!等我出去要告你们!”
“你这种情绪,没办法交流,你需要冷静。”
“咱们不是不可以谈,而是这种方式没办法谈!这分明是审讯嘛!我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守法公民,没办法接受任何形式的审讯!”
“不谈也行,你写个材料,只要忠于事实,咱们就可以结束。”
“我能写,但我不会写的。”
杨天方又回到床上,厌恶地朝墙壁侧过身去。
老秦让小顾留下,自己带周丽离开。准备再给杨天方点时间,让他充分冷静。
周丽走到大堂,又返身回来,到杨天方床前,笑出一脸的妩媚,柔和地央道:“我可以给你拍个照吗?”
杨天方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干什么?又玩什么鬼花样?”
“哦,请原谅,这是我的一个私人请求。”
周丽明眸闪闪,秀发垂肩,肤如凝脂,体态婀娜,此刻两个酒窝里盛满甜甜的笑意,美得即使魔鬼面对也会立刻软下心来。
杨天方不忍拒绝她,就随便由她拍了几张。
坐在一旁用笔记本电脑玩三国杀的小顾助理惊诧地望着周丽。
周丽拍好后,将卡片相机收入手包里,笑着谢过杨天方,身段款款地扭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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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明玉和高升将杨云高带到阳屯卫生院,打了一天吊瓶,杨云高的身体又恢复如常,医生建议不必住院,所以傍晚时分,两人又将杨云高带回了村子。明玉嘱咐高升好生照看。
安顿好杨云高,明玉回来自己家里,累得没吃晚饭就睡了,然后就做了那个可怕的恶梦,促使她下了决心,到浒州去寻找杨天方。
第二天,她来到阳屯街上找到程小石,借点盘费。
而程小石此刻的心情很糟糕。
他心情糟糕并非因为买来磨面机后原种厂帮助村里通电的许诺落空,只得低价转让出去从而亏掉一笔不小的数目。他不为这个。他对钱这个东西看得还不是太重。
他心情不好是因为明玉。
他认为自己没有足够的魅力抓住明玉的心,使心爱的姑娘一次次滑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他觉得自己很失败。他竞争不过别的男人。他还远远不够优秀。他心爱的姑娘似乎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因此他非常伤心。
今早,明玉少有地出现在小镇上他的酒店里。他几乎有点受宠若惊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然而她的降临,并非为了他,而是为了另外的那个男人。他的心又像被钢针扎了一下。但他仍旧面色平静,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犹豫,一口就答应了她。她说一千就够了。而他掏出三千块给她。并反复叮嘱她在外注意安全,有问题可以打他电话,他会随叫随到。
明玉的面容有着淡淡的哀愁。
她接过钱,并没有道谢。她觉得谢谢这两个字太轻了。
她离开酒店,来到小镇南头的路口等车。
路经此地开往浒州方向的客车非常多,她很快拦下了一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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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秦生气了,将杨天方挂起来,一星期不来理他,杀杀他的傲气。
小顾给老秦打电话:“杨天方开始了绝食行动,反锁上门,不让我进,也不让服务员进,招待所的罗主任害怕杨天方万一想不开,跳了楼可就麻烦了。”
“是吗,这是我的疏忽。赶快给他换到一楼的房间。”
“光换房间也不行呀,这家伙是头倔驴,他要是上吊、割腕、撞脑袋怎么办?咱们可负不起这个责。”
“你和罗主任先想法稳住他,我往上面汇报一下,如果没什么事,‘结案’算了。”
其实老秦已从侧面了解到一些实情,原种厂的魏书记有点言过其实了,土城百姓确如杨天方所言,并没真的惹起事端,对原种厂也并没造成什么实际上的损害。魏书记的矛头并非对着杨天方或土城村民的,而是做出一个姿态给孙吉民看的,是向孙吉民的一种示威。上层也明白了这一点,只是碍于方方面面的关系,不好捅破,这个杨天方其实早该放了。
领导点过头,老秦通知放人。
此时,杨天方却不愿意走了:“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啊?没那么便宜吧!不给个说法,我是不会走的!”
老秦:“嚇!你倒赖上了?”
“不明不白地关我这么多天,外人不知怎么议论我呢,让我在村里怎么抬头?你们怎么带我来的,还怎么得送我回去,在大伙面前给我平反一下,把污点给我擦干净。”
“你还是算了吧!我们是人民的干部,是为人民服务的,不是为你个人服务的,你的要求我们做不到。”
“咦?这倒新鲜,你什么时候把我开除出‘人民’的队伍了?”
“‘人民’是善良的群众,不是你这种害群之马。”
“你给我讲清楚喽,我怎么是害群之马了?”
“现在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再跟你谈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了。”老秦做出一个鄙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