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是晚春了,不过,凌晨的时候还是很有一些冷的。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起来。
那么晶莹、透明,就像人的眼泪一般。
翡翠跪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雨,这么美丽,可是却又这么叫人忧伤。其实,她知道,雨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只是人的心情。
这一点,她从很早已经就已经知道了。
可是,却仍然无法改变。
美丽看着翡翠,她明明没有哭,可是,为什么她的眼睛,却好像在哭泣一般。第一次,美丽恨起自己的笨嘴笨舌来,为什么,这个时候,却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呢?
她走到翡翠的身边,有些笨拙地将翡翠抱住了。
用手,一下一下地拍着背。
难过的时候,她经常想起爸爸,每回哭泣的时候,爸爸还在的时候,就是这样抱着自己,安慰自己的。只是,后来,爸爸不见了。无论自己怎么哭,他也不曾再出现,所以,自己渐渐地也不哭了。因为知道,哭泣也没有用。
可是,自己却永远都记得,哭出来,是一件多么舒服的事。
真温暖啊。
这个怀抱。
这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所得到的最温暖的拥抱,温暖地让自己的心都融化了。不同于艳琳阿姨玩笑似的拥抱,这个怀抱,满满的关心、担心和安慰,翡翠都感受到了。
突然,有一种哭的冲动。
而翡翠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哭了出来,而且还哭得很大声。翡翠紧紧地抱住美丽,伏在她的肩上,哭得不能自已,前世妈妈去世之后只能一个人躺在疗养院里,来看自己的人越来越少,直至传来爸爸要带着继母和弟弟移民到国外,或许几年也见不到一面的孤独和遗弃感,疗养院发生大火灾,众人纷纷逃命,只有自己动也不动,只能在那里等待死亡的恐惧感,初这个陌生世界的担心、害怕、不适,不被妈妈接受的委屈、难过,对未来的茫然、空虚,除了钢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的不安……
一切一切因为知道自己在这里只有一个人,因为知道在这里没有爱自己的人可以让自己撒娇而一直忍耐着的情绪因为刚才所受的冲击,因为这一个温暖的拥抱,全部都再也不能忍着了,翡翠哭了个淋漓尽致。
美丽只是沉默地拥着翡翠,抱得紧紧的。
她不曾流泪,她的眼泪早就在很久以前就干了,因为一哭,婶娘就会打骂,所以一直憋着憋着,敝到后来,她发现自己想哭的时候却再也哭不出来了,想笑的时候也再也笑不出来了。
翡翠能笑、能哭,真好。
看她这样笑着、哭着,自己的心似乎就变得轻松一些了,好像她已经代替自己笑了,哭了。
两个孩子就这样抱着,一个哭着,一个沉默着。
地上还有莫名其妙的米妮,蹲在一边好奇地看着。
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就这么抱着转移到了床上,睡着了。而米妮,则钻到了她们的中间。
两人一鼠,竟然也显得颇为协调。
红叶的房间里,此时却不只有她一个,艳琳正坐在她的对面,脸上少见得没有带那种常见的轻浮的笑容。
“红叶,你是不是过分了一点?你不让翡翠叫你妈妈,平常不理她也就算了。可她每天等我们回来,今天还泡了热茶给我们喝,你就算是不感谢她,也用不着将茶倒在地上吧。还说叫她不要来烦你,她是你的亲生女儿耶!你这样还叫妈妈吗?”
“我本来就不想当谁的妈妈,你想当的话你去当好了,你不是很疼她吗?”
红叶冷冷地道,她怎么对翡翠是她的事,要不相干的人多管什么闲事。
“你——”
艳琳气得脸色发青:“随便你,你们之间的事我再不管了。”说完,气冲冲地出去了,顺便将门甩得震天响。
“脾气这么坏,把门摔坏了你出钱啊。”
红叶咕哝了一句,关了门,往床上一倒,辛苦了一个晚上了,还是睡觉吧。可是,明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了,睡意却怎么也不来。
都是那个怪孩子害的。
明明知道自己这个妈妈并不喜欢她,那躲得远远的也就是了,反正又不会少她吃的少她穿的,干嘛自己凑过来找罪受,让自己的心也跟着不舒坦。
烦死了!
为什么这个孩子突然开窍了,像以前那样呆呆傻傻的多好。
这样每天笑着,用那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害自己的心也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讨厌死了,这样的感觉。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不过,却没有出太阳,天仍是有些阴沉沉的。
胖大婶醒来的时候,没有看到美丽的人,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地冲到院子里大声地叫着:“美丽、美丽!”
女儿都不见了,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上犯谁的忌讳了。
如果连美丽都不在了,她这辈子还能指望着谁过下去啊。
“别叫丧了,大概在翡翠的房里。”
一扇窗户从里面推了开来,红叶美丽的脸一闪而逝,随后,窗户又被关上了。
胖大婶原本见惊动了人,吓得后知后沉地捂住了嘴,这会儿见红叶没有说什么,别的夫人也不见动静,这才松了口气。
心里虽有些奇怪,照往常,阮玉夫人早就出来给自己一顿排头了,今天竟然没有动静;而向来诸事不管的红叶夫人竟然会好心地告诉自己美丽的下落。
她摇了摇头,算了,这些夫人的事可轮不到她管。
能让美丽留在这里就好了。
她推开翡翠的门,只见两个孩子抱在一起睡得正香,连她开门也没有惊醒过来。
胖大婶高兴地笑了,如今看来,几位夫人对翡翠还是在意的,如果美丽跟翡翠两个要好,就不用担心被赶出去了。
既然美丽没事,胖大婶就乐滋滋地去厨房里准备早餐去了,今天早上就准备美丽喜欢吃的杞子饼和萝丝汤好了。
翡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头正枕在美丽的胳膊上,美丽的头也枕在自己的胳膊上,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多大的人了,竟然在一个才七岁的孩子面前哭成这个样子。
真是丢脸。
不过,也好舒服。
妈妈还在的时候,自己就又爱笑又爱哭,后来妈妈不在了,再也找不到能让自己哭泣的人,便也只有笑了。却是忘了,原来哭跟笑一样,都会让人的心情好很多,托这个孩子的福了。
翡翠一动,美丽就张开了眼睛,还有些迷迷糊糊地,却已经往床下跳了。
“婶娘,对不起,我起来迟了。我这就去烧水、做饭。”
说完,就要出去,翡翠赶紧抓住了她。
“美丽,是我,翡翠。”
翡翠?这两个字入耳,美丽的眼睛一下子就张大了,看到翡翠的笑脸,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哪里。
她伸出手,抱住了翡翠,轻声地呼唤。
“翡翠,真的是你?”
心里仍有些不安,这是真的吗?自己真的已经脱离了那样每天挨打挨骂的生活,还认识了翡翠?这不是做梦吧。
她将翡翠抱得紧紧地,舍不得放开。
如果是梦的话,就再也不要醒过来好了。从来没有一个人说喜欢自己,从来也没有一个人这么依赖信任地在自己怀里哭泣,她好喜欢翡翠,从所有所有的人都喜欢。
翡翠也很喜欢这种被美丽拥抱的感觉。以前妈妈也会每天都抱抱自己,还会亲亲额头才起床的。现在虽然没有了妈妈,不过,在这里,自己也有了美丽。
她已经孤独了太久,不想再一个人了。
翡翠将吻轻轻地落在美丽的额头上,拉起她的手。
“是我,翡翠。走,我们去看看大婶在做什么吧?”
翡翠和美丽穿了衣服,洗了脸,翡翠还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刷了牙,用的是一种叫做齿木的东西,将它细细地嚼成条状吐出来就行了,虽然没有现在的牙刷、牙膏好用,不过,也让翡翠觉得牙齿清香了不少。据说这是一种叫做香叶树的树木的枝条,美丽说等会儿带她去瞧。翡翠发觉自己虽然大概的话会说,但是,关于这个世界的常识却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不过,现在有了美丽,总算有个可以问的人了。
洗漱完毕,两人又在厨房里和胖大婶一起用过了早餐,翡翠又尝到了从来没有吃过的杞子饼和萝丝汤,杞子饼是用的蒸的,润白润白的,差点让翡翠都不忍心吃了,味道清甜,带点花香,好吃极了;而萝丝汤里的萝丝则和海丝有些类似,不过,更细一些,更软一些,不过,这萝丝可不能吃,苦得吓人的,但是煮出来的汤却是香得很。
翡翠到和美丽出门的时候还苦着一张脸。舌头也伸了出来缩不回去,似乎这样就能不苦似的。她都灌了好几大杯的水了,可是,这苦仿佛已经渗进了舌头里似的,就是出不来。
美丽愧疚地看着翡翠。
“对不起,我应该提醒一下你的。”
翡翠不在意地笑笑:“这样也好啊,亲自尝尝,体会得更深刻啊。”她随手推开大门:“走,带我去看看这个世界吧。”
然而接下来,她的眼睛却一下子睁圆了,嘴巴也瞪大了。
这,这里究竟是什么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