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陈胜能喊出这句撩拨人野心欲望词句,有几分是愤世嫉俗,还有几分是为成就王图扯出的幌子?中国自汉帝之前,哪个登基称王的不是三皇五帝家的种,自汉之后又是隔了多少年岁才出了个元太祖,布衣草莽想成大器终究还是要比那些有祖辈余阴庇佑的衙内太子难上许多。中国式贵族之所以能绵延后代,归根结底无非也就是那些贵族子弟不用像穷人那般为生计劳走奔波,多了些后辈子弟无后顾之忧的底蕴。
莫言这个与底蕴两字牛头马嘴名副其实的穷人家孩子,所幸手里还有两个不用为五斗米折腰的钱财,心无旁及,那是大神人做的事,莫言不敢想,只能掰命挤出些牙缝里挤出来的时间,不肯浪费一分,喝干净走卒熬出来的粥,洗了碗,随口问道:“家里还有没有米?”
弈走卒瞥了眼所剩无几剩着糙米的米缸,“还够吃一顿。”
莫言掏出那个最终还是没有还给小女人绣着木瓜的钱袋,一股脑倒出够两人过上几年衣食无忧生活的星钻,也没说些虚头巴脑的客套话,径直走向馆藏后的森林。
耍了套还远算不上融会贯通的驳杂刀法,只在出刀收刀间有点圆融如意境界,这个看了馆藏大半刀书的男人野心不可谓不大,在弈走卒这妖孽级人物指导下居然想博百家之长,练出套理想刀法。
这个没底蕴没根基的男人想上位,自然得玩点剑走偏锋的另辟蹊径。
“大贵人,救命了,”一声迫切急促喊声打断莫言挥斩出的一刀。
两个吃喝嫖赌样样沾边,五行八作一样不挨的和尚飞奔向莫言,嘴里咋呼道:“出人命了。”
莫言提溜起刀,就差张牙舞爪的劈向两个三教九流中佛教整出来的败类。
“贵人,俺们有东西送你,”二愣子摸出个铜制器物,大声叫道:“这可是好东西,后面那些人就是为了这玩意。”
瞥着这明显残缺了大半的铜器,莫言不动声色接过收进怀里,在拔腿想跑的瞬间,二愣子喊出阵杀猪般的凄厉叫声,“那玩意不在我手上了,在这人身上。”
什么叫做纯洁?就是一个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无耻的人遇见了个自叹弗如的无耻家伙,才瞬间明白原来自己纯洁的一塌糊涂。
“追了大半天,总算找着正主了,既然到齐了,就别走了,”一番散漫话语透着股睥睨气息,先声夺人。
莫言转过身,望见了眼惊骇欲绝的一幕,一个满头白发的中年男人漫步前踏,所过之处,刹那冻结,无一例外,自成一方世界。男人闲散飘逸,如一老仙。
莫言怒目圆瞠,这个没有留半点婉转余地意思男人口中正主二字意思不言而喻,再次问候了遍两个和尚全家女性,狠狠道:“再不拼命,三个都得死这。”
自在,二愣子也不废话半句,直接诵咒,金刚怒目护左,药师琉璃镇右。莫言提刀突进,直刺中宫。
男人动作不急不躁,直视刺向自己的朴刀,直到刀尖临体,男人才一把捏住残破刀身,朴刀瞬间覆上层冰霜,戛然而止。
这男人不是疯子就是偏执狂。
莫言手掌放开刀柄,横着一拍,震散冰晶,弥漫起一片细碎冰屑,重新掌控刀柄,手臂旋转,绞出股螺旋气劲,挣脱男人坚如铁石的手掌,向外一带,拉出道摧枯拉朽刀痕,一抹殷红鲜血洒出满地晶莹。
动作细微至与弈走卒如出一辙。
男人伤口布上层冰棱,周身迷漫出些夹杂着冰屑朦胧水汽,囊括尽莫言三人腾挪空间,水汽慢慢旋转,冰屑划出道道残酷轨迹,望而生畏。
三人对视一眼,靠背守望,自在降魔杵舞得密不透风,二愣子结无畏印八风不动,莫言长刀插地,人道烙印喷薄出道精纯元气,散布八方。
四人就这么僵持着,各自积蓄力量以求一击毙命。剑拔弩张。
……
莫言没有那种将死之人的无奈心理,这个算命瞎子说过至少能活到120的孩子知道眼前这个能活生生把人玩弄死的男人不是他能匹敌的,但他一个憋着口死也吐不出怨气的男人,更懂自己必须活着的理由,刻在骨子里。如果奴颜婢膝能换来条小命,他不介意做上回卑微小人,心甘情愿,不扯那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糟蹋****谚语,说直白点,就是苟且偷生,他一个连睡觉都得挤出点时间继续蹂躏自己手腕的男人不想死不能死不肯死,谨小慎微的不存半点侥幸心思。
人命关天,那是生活在和平年代见不着阴暗里肮脏龌龊吃饱了撑出的呻吟语,偶尔见着个被曝尸荒野的枯骨,没了命的扯开嗓子大呼小叫一通,声嘶力竭,然后归于平静,那些埋葬在地下的血肉,见不着,便愚昧着叫嚣世界还是净彻无暇的。其实,在某些人眼里,人命不比草芥值几个钱。
男人弄出的冰雪比起寒冬腊月里东北刮出的大烟炮更附视觉冲击,声势磅礴。莫言三人则像是历经风霜的粗粝磐石,战战兢兢的历久弥坚。
温度降至冰点,男人露出个让莫言毛骨悚然的自负笑容,留下句三分大气三分狠绝的玩味言语,转身便走,“不死,三十年后,为人中雄。”
男人的话对莫言没有太大触动,这个能出十分力从来出上十二分力的孩子根本就没心思听男人说了些什么,命悬一线,这个不想死的孩子恨不得连吃奶的劲都使上。
风雪遽停,冰凝为锥,千百道布满冰刺长锥归拢向莫言。八寒地狱,大红莲地狱。
莫言瞬间舞出一刀,刀迹飘邈,锥尖乍碎。自在怒目收敛,露出个眉眼带笑,嘴角哀伤的诡秘神情,苍凉慈悲,金刚杵坠地,佛灭冰裂。二愣子口念《药师十二大愿咒》,冰化琉璃,褪尽锋芒。
……
天空,森林,苍白女人,虚弱男人,大红莲冰狱。
一组妖艳凄美画面,动人心魄。布满细密裂纹红莲开裂,32瓣,不多不少,唯美的让人心生敬畏。
六道轮印附着在圈浑圆能量内壁,闪烁着妖异光芒,坚不可摧。
死里逃生的莫言没有忘乎所以的大喊大叫,更没有兴奋的痛哭流涕,那个每天只睡5个小时,拿彻骨井水浇灭睡意,折腾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爬上床强忍着能把人逼疯的困倦再练几手刀的爷们,只是拿起胸前白瓷,喃喃道:“小女人,陪我活到120。”
周幽儿脸色苍白的蹒跚走出密林,望了眼言辞古怪的男人,这个表面上一副冷若冰霜拒人千里姿态的女人扶起四仰八叉瘫软在地上的莫言,瞥也没瞥地上的两个和尚,起身便走。见多了深宅大院里的阴险狠辣,再做出些平民百姓眼里不近人情的造孽事情也显得理所当然。不是说心理阴暗,而是被熏陶出的一份异乎寻常豁达。
铁血家族打下的烙印根深蒂固,理解也好,腹诽也罢,一个两岁就见过新鲜人血的女孩你指望她能像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般救苦救难?
偶尔大发善心,普渡几个众生,那也是无关痛痒的施舍。
不论是施舍还是看着蚩澹然的情面上,对这个救下自己条命的女人,该记下的还是得记下,哪怕只是锦上添花式的救助。这个世界上只有奶奶和小女人是真疼他,这两个善良到哪怕是些微不足道恩惠也能心存感激的好人,教会莫言的不多,一直觉得自己没剩下多少良心的男人只是沾染上了几分廉价善良心愿,不至于太过无欲无求的淡漠。
希望好人全都能重回人道。
希望至老,有个女孩能固执的陪着一起咬蚕豆。
这就是这个男人不炎凉不苛刻不华丽的简单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