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很热闹,各色扮相,各种声音,还有不同血液混杂的味道!
上次闻到这么浓郁的血腥味是多什么时候?
眼前又浮起很多年前的战争,那些宛如人间的阿修罗道场,硝烟弥漫后,尸横遍野,满目之下不是人头落地,就是肠穿肚烂,或者四分五裂。我看着无数魂魄从尸堆中站起,再也不分敌我,看不清来路,找不到去处,带着不甘的残念向一个地方走去。我知道,那是通往地狱之门。
那时的地上血肉模糊,即便是僵尸,也兴不起一点食欲。而今天不同,面前的这些鲜活、鲜甜,于我来说简直是一场饕餮盛宴!
我被江原诺牵着穿梭在诱惑的食物中,许是因为之前吃饱喝足的关系,尚能自制。但这次不会,但下次呢?我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大哥宁愿暗中陪着大嫂直到她死去,也不愿用僵尸的身份与她在一起了。
“小雨呢?”尽量转移注意力,我四顾而望。白天她说不愿来,我还鼓励叫她不要怕,没想到她到底克服不了心里的自卑。
江原诺也找了一圈,摇头:“应该在附近,我去找找!”
我心念一转,拉住他的手:“我也一起去!”
他笑笑,将我快僵硬的手揣进他的大衣口袋。虽然仍是那样温暖,而我却混身紧张地颤抖着,下定决心,等到没人的地方……
冬日夜里湿漉漉的空气润于鼻尖,钻进鼻子里的竟是凛冽的冷香。礼堂后面不远处就是一个人工湖,湖边假山假石花树茂盛,是情人约会的好去处。穿过湖边的一条小径,对面便是我和江原诺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图书馆。
我心中突然涌出个念头,何不在哪开始就在哪结束?我拉拉他,正要开口让他往那边走,但却忽然感到自己被两道冰冷的光罩住了!
不错!冰冷!
寒意裹协着阴森从胃底窜出,莫名的绝望就如同这黑夜张口欲将人吞噬,隐隐血意在喉管里翻腾,压迫得我差点吐出来!
“你就在这里,我去那边找。”眼前有些模糊看不清事物,我不能动也不能说,江原诺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下一瞬间腿脚一软,我跪倒在地,拼出灵力与这突如其来的难受相抗!
也不知过了多久,压迫感慢慢过去,空气间浮动着死亡的气味。我大大喘出一口气,心底正在为刚才的事疑惑不解、心有余悸时,突听破空的一声尖叫:“杀人了!”
江原诺!我心里大惊,再顾不得想别的,催动身体最大的潜力向出事的地方飞奔而去。
我是第二个到的,最先发现尸体的那个女生已经晕倒在地不醒人事。死的是于明辉,白天还取笑小雨被我作弄的男生。
不是没见过死亡,但面前的场景仍让我惊讶不已。
他仰躺在草堆里,嘴巴大大不甘地张开,向外鼓出的眼睛里还留着死前的不可置信。胸膛被扒开,腾起丝丝热气。里面空荡荡的,原本应该在那里的心脏却不易而飞!更诡异的是,在他的身旁突兀地躺着一支花,比血还艳,微风一吹,上面几根触须随风妖异地起舞,仿佛是在为这次死亡作祭奠。
又是挖心?我皱皱眉,不由想起还躺在老哥诊所里那只快要魂飞魄散的鬼魂,两者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我拾起那支怪异的花,刚想去触碰尚带余温的尸体,想感知凶手的模样,却已耳尖地听到有很多人已朝这边赶来。为了不惹麻烦,我快速地带着花闪身离开。
出了命案,学校里的活动也举行不下去了。我四处寻觅,未见小雨也未见江原诺,正在担心他们的安全时,接到小雨的电话,说自己头疼病犯,江原诺送她回去休息了。
放下心来,我审视着手中的花,鲜红的花瓣层层叠叠,最里面的紧密,越往外花瓣越大也越卷曲,最外面从茎处伸出些细丝般的须,张牙舞爪,从头到尾是不沾一丝杂色的纯红,诡艳无比!联想起刚才无端袭来如临大敌般的恐惧,直觉或许胖老板和于明辉的死或许没那么简单,便急忙将花带回去给老哥看看。他对于灵体的事比我清楚许多,或许他能窥知些眉目。
“哥,你认不认识这种花?”回到家时老哥还没去开诊,而是一边悠闲地坐着看新闻,一边喝东西。他连眼皮也没朝我这边抬一下,只是举起酒杯优雅地轻轻一晃动,然后置于嘴边轻抿一口,似是无比享受。
老哥长着一张能令女人心甘情愿沉迷的脸,刚才的动作放在一般人眼里,绝对是个赏心悦目的画面——前提是他不知道这杯中的红色液体是什么。
“要不要来一杯?它的主人才十四岁,健康……”他的话在看到我手中之花时蓦然停住了,几步过来将花捏在手中,一脸严肃地问,“从哪来的?”
老哥难得的凝重让我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便立即将今晚遇到的怪事仔细说了一遍。他的眉头越听拧得越紧,当我说完后便立即起身回房,拿了大大小小一堆医疗器械出来。
“袖子挽起来!”
针刺入血管的时候我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暗黑色的血液缓缓流进试管里。今晚发生的怪事已经够多了,但什么也比不上此时此景带给我的震惊来得大!
以前在战场上被子弹射穿的时候也不曾流过一滴血,而且伤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所以我一直以为僵尸是没有血的,但眼前的一切好像在挑战我这几十年来的认知!
也许对我少见多怪目瞪口呆的白痴样很受不了,老哥终于叹了口气,开了尊口:“平时叫你多学你不肯,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
习惯他的鄙视,我献上一脸讨好谄媚的笑容:“谁叫我有一个万能的大哥呢!”
“如果以后我不在了呢?”又是这句话!他眼中闪过一些什么复杂的东西,但我没抓住,转而又变成长有的无奈,“记不记得当年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怎么会不记得?就算再过上一千年,当时的情景也会永远镌刻在我的脑海里,想忘也忘不了!
记得那个时候,为了逃避专横的老爹安排的政治婚姻,在兄嫂的帮助下我逃婚出来。谁知在路上遇到打仗,混乱逃亡之下与照顾我的人失散了。后来迷了路,还染了重病,晕倒在一个小村子里。醒来的时候是在乱葬岗里,大约是村里的人以我死了所以将我扔了过来。
身边竟是发臭的尸体,我已经连害怕也不会了,只一心想着要活下去,病得糊涂的头脑却突然清明了起来。于是我努力地在尸堆中爬起来,认准一个方向没命地跑。但没跑几步,我便看到了一个令我永生难忘的恐怖画面!
时值满月,将乱葬岗的一切照得清晰可辨,在这里,除了我之外还有另一个人是站着的!不,他不是人!血红的眼睛紧盯着我,尖利的獠牙却镶在一具尸体的脖子上。他扔开手中的尸体一步步朝我走来,嘴下白色的胡须上沾满了鲜红的血液,我吓得不能动弹,恨不得刚才根本没有醒过!
当木长老尖锐如狼的牙齿咬穿我的脖子时,只有微微的疼痛和些许的麻痹。我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快速从那个伤口中流走,像要走到生命的尽头般,脑中不断浮现出十几年来的片段,一点一滴都记得那么清楚,人们说人临死前会忆起自己的一生,原来是真的!不过我的一生太过短暂,太过匆忙,连向爱的人道声别都没机会了……
再次醒来是十天后,这时我才知道原来误会了木长老,他咬我不过是想救我。在那个战争年代,到处都有刚刚死去的尸体,死于疾病、贫困或者是杀戮。木长老不杀人,就靠那些尸体来满足血瘾,所以刚巧遇上已病入膏肓的我。
从这天起,我足足学了几年才真正适应做只僵尸,但再回到世间时,国已破,家已灭,勉强找到只剩一丝气息的大哥。
“要吸干人身体里的血,然后再把自己的血喂给他,才能把他变成僵尸。但因为僵尸的愈合力很好,所以受伤后血根本来不及流出,便已经凝固在体内了。”老哥将试管放在试管架上,手指一弹,试管下面立即燃起了紫蓝色的火焰。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我努力回想,大惊:“可是我当时根本没将自己的血喂给你!”
老哥本来就幽深的眸子变得更加深沉了:“我也知道不是你。”
“那是谁?”我愕然。
“不知道。”
试管里的僵尸血由黑变紫,由紫变蓝,最后化为清水般的无色。我心里却与它刚好相反,有另一只僵尸,而且灵力超过了老哥!会不会是木长老?可惜他周游世界去了,我也找不到他问个清楚。
“幸好!”老哥紧盯着试管的反映后松了一口气。
“嗯?”他到目前所做的事我很不了解。
“僵尸本身没血,所以要不停吸人血来补充,人血和僵尸的阴气相结合就会产生灵力,所以吸得血越多,僵尸的力量就越强,而因为阴气重,血也会变成黑色,当阴气散开,血也就同普通的水没什么分别了。”老哥不厌其烦地解释,“所以当有一天当你发现血变成了红色,就表示它再也不能提供给你灵力,后果……”
“会死?”我急急接道。
“不会,僵尸不生不灭,但没有灵力就和一截枯木没什么区别,这点你应该不陌生。”
想起今天浴血之前镜中的自己,我不由打了个冷颤。
老哥开始收拾那些器具,我眼睛瞟到桌面上的花:“可是这些和这朵花有什么关系?”
“它叫蔓珠沙华。”老哥甩给我一记白眼,“要想知道就自己去找出答案!”
又来了!我知道每回他一旦说这些话就表示绝不肯帮我了。但脑海里另一个念头让我纠结了很久的事立即释怀:“哥!原来我的灵力这么弱,你的灵力比我高出很多,是因为根本就不是我把你变成僵尸的!我就说嘛,怎么可能……”
“借口!”老哥的语气里有怒其不争的意思,“左荞,你该学着自己长大了!”
我的笑容在他关门后渐渐收了起来,蜷在沙发上抱紧自己的双腿。不是我不想“长大”,只是在这漫长又了无希望的日子里,懂得越多,看得越透,就会越来越后悔当初的决定。没心没肺就可以告诉自己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在乎,多理直气壮!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