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路欢觉得自己不过做了一个噩梦。在自己被炸飞的那一刻,她便以为自己能够从这个长达二十五年的噩梦中醒来。得到另一种解脱。但可笑的是,她跨越千年,不过是从一个梦境走到了另一个梦境中去。不由自己,无法自拔。
路欢缓缓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近乎虚脱地瘫在床上。顿时下体传来排山倒海般的剧痛。撕心裂肺的阵痛毫无止尽地向她袭来。她紧紧地咬住牙关,尽量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恍惚中,她听到了一个年轻却带着焦虑的声音。“夫人,用力啊。再用力一点儿。千万别再睡着了。再一会儿就好了……”
用力。是不是再用力一点儿就可以醒过来了。
她牙齿咬住下唇,双手握拳,指甲刺进掌心,用尽了所剩无几的力气。
“出来了,出来了!夫人,是个小少爷。恭喜夫人。”
路欢在晕过去之前,听到了婴儿的哭叫声。她终于明白痛因为何。穿越了么。但为什么她不是那个初生的婴儿,却是产妇。她哭笑不得。老天爷,你玩儿了我二十五年还不知足么。
孩子生下来已半月有余。路欢看着那张皱巴巴的小脸慢慢地长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如同宝石般璀璨。黑色的瞳孔像一池清澈见底的春水。而那张粉色的小嘴连在睡觉时都是带着笑的。
她有时什么都不想,就看着小家伙发呆。老天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看她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之后,似乎开始良心发现,于心不忍,便给她送了别的东西,美其名曰:补偿。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路欢由一开始的满腔怨恨,到后来的淡定中略带欣喜。如今,她愿意相信,他会是她此生最好的礼物。
一直照顾着她的是一个叫小红的小姑娘。十六七岁,如花似玉的年纪。人长得也乖巧。路欢醒来之后就没开过口说话。估计小姑娘是生怕她憋出毛病来,常常在她身旁碎碎念,叨着一些她根本不知道的过往。由此,她也多少了解了身体原主人的事情。只能说,既狗血,又可悲。
她叫林忆如,乃黑风国镇国将军林啸天二夫人所出。庶房之女根本就没有什么地位可言。更何况她还并非林啸天的亲生女儿。这两条便足以让她在林府受尽欺凌,生不如死。在众人眼中,她还不如一个用钱买回来的奴才。
至于林忆如为何会嫁到寒王府。而在新婚之夜后又被扔进了冷宫,更离奇的是还怀了身孕。这一切的一切,路欢不得而知,但想必是各种阴谋的产物罢了。而这孩子,或许纯属意外。但愿如此。
(二)
路欢所住的冷宫还有一个别名——冷凝居。他、它就如同这名字一样,冷清、破败、毫无生气。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它只是被孤立起来了,并没有像是传说中的冷宫那样——一群被抛弃的女人所聚集的地方。孤寂,对她而言,不算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冷凝居里没有值得消遣的东西。路欢抱着儿子在院子里晒着四月的太阳。阳光落在身上,微暖。风掠过时,微凉。为了方便哺乳,路欢只着了一件薄薄的单衣。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这是路欢初次看到院子里那株孑然独立的桃花盛放时脑子里所闪过的一句诗词。只是,这桃花开得愈是妖娆,她便越是觉得这院子是何等的冷清。于是,打算回屋。但怀里的小家伙似乎并不希望如此。他不停地挥动着小手,双眼闪着异样的光。路欢顺着他盯着的方向看去,是一团毛茸茸的黑色东西。她走近一看,原来是只小狗。她用手摸了摸它。它却无力地发出一声呜咽。再一细看,地上有血。竟是受了伤。
路欢对小动物并没有特殊的爱好。只是,既然它到了自己的地盘,她只当是略尽地主之谊,尽量不让它死掉。她小心翼翼地拎起它。儿子看到一只比自己还小的东西,则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小狗则一副恹恹的模样,根本没心思理会他。
只是,一个封闭的院子,为何会凭空出现一只小狗?
自从无意救起这只受伤的小狗后,路欢便一直想着这个问题。一定有什么密道之类的。可她几乎将整个冷凝居都给翻了一个遍,始终找不到任何可以进出的密道或是狗洞,甚至连个孔都没有。
如果小狗会说话就好了。她不必费这么大的劲儿自个儿去发现,直接用问的就好。路欢被这个忽然闪过的念头吓了一跳。果然,她中毒太深了。
路欢看着床上的一人一狗,一整个下午都在闹,从未消停过。小狗伸出舌头轻轻地舔着儿子的小脸,儿子被它逗弄得乐呵呵的。小嘴张开,口水一直往下流。
身边的小丫头看到这一幕,也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夫人,不如现在就给小少爷起个名儿吧。”
说到起名。小丫头这么个标致的美人儿竟然让别人随意地叫唤了个俗不可耐的名儿。听着就一阵恶寒。
“那,我先给你换个名儿可好?”
小丫头点头说,“夫人喜欢怎么叫奴婢都行。”
路欢不爱听这话,皱了皱眉。“听着。虽说名字只是个代表人的符号。可多少人愿意叫阿猫阿狗呢。更何况,至少对我来说,你很重要。所以,你叫什么也很重要。懂么?”
小丫头半天没反应过来。待她领悟之时,微微红了眼睛。她从小就被父亲卖给了将军府做丫鬟。一直任劳任怨。生活就像是每天都把黄连含在嘴里一样的过。没人在意她叫小黄,小红,小白还是小黑。但在这天,夫人的话,让她记起了自己还是个人。她记得后来夫人对她说,以后你便叫破晓吧。相信我,这样的黑夜不会太久。咱一块儿等着破晓的那天。
路欢掐掐手指算,儿子也快满月了。得在那之前给他起个名。
林初遥。她侧过头去问,“破晓,林初遥这名儿如何。”
破晓像小鸡啄米是的点头,“嗯。夫人起的名字真好听。可是……”她疑惑地顿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问。但最终还是开了口,“小少爷为何不随王爷姓呢。”
路欢的深情瞬间冷了下来。呵呵。那提供精子的男人还指不定是谁呢。洞房花烛夜之后便进了冷宫。这其间的缘由,耐人寻味的很。当然,路欢并不在乎那个男人是谁。因为谁都一样。重要的是,儿子是她林忆如的,又或者是,她路欢的。
破晓对于路欢的瞬时转变有些适应不过来。好不容易让夫人开口说话,她可不能把事情搞砸了。于是马上转过话题。“那,这只小狗呢。”
额。这个她还真没想过。小狗不满地叫了两声,像在抱怨什么似的。路欢瞥了它一眼,难不成你还听得懂人话。“行了行了。叫将军。以后你就是咱家的将军行了吧。”她一把抱过它,双手搓着它的脸,“以后不准欺负小遥遥,免得以后你被他欺负。”
啊。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跟狗呕气。
(三)
四月已到尽头。如果不是因为有破晓这本活日历在,路欢压根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她丝毫感觉不到五月的温暖。
每日三餐会有人准时送饭过来。他们从铁门的一个小门里将饭递进来,不说一句话。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动静。
这是一个被遗忘的世界。路欢早该知道这一点。她必须给自己找点事儿做。不然,她准会疯掉。
院子里那棵桃花,着实古怪的很。就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栽在那儿似的。她拿起一把铁锹,往院子里走去。
破晓听到了动静。抱着遥遥出去看个究竟。
“夫人,你这是……”
路欢粗鲁地将袖子挽起来,看起来像极了在田里劳作的农妇。“额。闲来无事。运动运动。”
她从早上一直凿到中午。维持着相同的动作。手心磨出了水泡。她放下铁锹,用力将桃树拔出。但意想不到的是,这下面竟是一条密道。路欢差点毫无形象地大笑。但很好地收敛住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破晓的惊讶不亚于路欢。眼睛睁得老大。小嘴也能塞进个鸡蛋去。
“破晓,你在这里等我。我下去看看。”破晓点头。路欢提了盏油灯便顺着暗道走下去。破晓看着暗黄的灯光一点一点地消失。
路欢在黑暗中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始终找不到出口。设计暗道的人相当有心计。她刚走不远,前面便分了岔。面对三条路线,她也没辙,只能赌一把,选了中间那条。可是很快,她有遇到了分岔路。无奈之下,她只能回到原地。
手中的油灯已经燃尽。路欢只有将它舍弃。对了,在黑暗中就无需刻意去辨认方向。凭着感觉走也许就能走出去。于是,她摸黑前行。
一路走下来都很顺利。但她依然谨慎地走着每一步。她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她停下来,屏住呼吸,以防被发现。但,貌似已经太晚了。那人如风一般神速地来到路欢面前,伸手准确地掐住她纤细的脖子,她被提了起来,双脚慢慢地抽离地面。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男人的语气冰冷得跟从地狱里传过来似的。
“先……放……”路欢感觉自己快要断气了。
男人的双眼释放着嗜血的光芒,死死地盯着她。她也不怕死地回敬了他一个杀人的眼神。而最终他还是将她放下了。路欢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呼。差点儿一命呜呼了。
“说。”男人并不打算给她多余的喘息的机会,命令道。
“无意中发现的。一时心血来潮就进来了。”
“就这样?”
“嗯。”
他冷哼一声,“好奇心害死猫。”说完他的魔掌再次向她伸了过来。
路欢冷静地说,“最好别。否则,我保证你会后悔地知道死人也是会说话的。而这所谓的密道,将不会再是密道。”
他冷笑,“你在威胁我?”
“岂敢。不过是说个实话以自保罢了。而且,我进来并无恶意。大家互不侵犯,各取所需,不失为一件好事。”
“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便杀了我吧。”
“你……”男人被堵得无话可说。
“呵呵。”路欢站起来,拍拍屁股。“放心吧。我对别人的私隐毫无兴趣。而且,我以后还会来。如果,那时候你的秘密被曝光了,再将我杀了也不迟。”见他身上的杀气渐渐隐去之后,她大胆地问了一句,“对了,出口在哪儿。”
“直走!”路欢听着这俩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字,心里无比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