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改革不是革命。革命只需找准了敌人，并将枪口对准他，把他崩了。然后自己上台做大事就完事儿了。而改革，就像医生给病人治病。不是单纯地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必须找到病的根源。还不能立即下一剂重药，否则就得把活人给医死了。必须耐心一点一点来，逐渐渗透，然后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将病根拔出。改革的一方并不一定代表正义的一方。不需要高举正义的剑，斩除异己。而是，用尽各种方式将他们变成同一条船上的伙伴。这才是明智之举。
而路欢现在正在做的，也正是此事——将山贼变成朝廷这条船上的人。在许多人看来，官贼共存，自然是不可能的，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可除此以外，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么。也许有，但她是想不出来了。
路欢硬要拉着青柇在村中散步，发现壮丁确实比常时少了很多。这种时候，如果官兵打来，该如何是好。想必环帆也早有对策。也轮不到她来担心。青柇原本也要跟着去训练场。但因环帆让他留下来陪路欢，无奈，只能留下来了。
“小遥姑娘，和青柇小两口出来玩儿呢？”邻居家的大娘热情地与他们打招呼。
“老婆子，年轻人的事儿，你就别打扰人家了。待会儿小遥一害羞跑回娘家了可怎么是好。”连老头儿也来凑热闹来了。
“就是。要真那样，看你怎么和首领交代。”巡逻的壮汉刚好路过，也参了一脚进来。
路欢捂着嘴偷笑，这种场合，她应该像个小姑娘似的，跺跺脚，嘟嘟嘴，然后来一句“不带这么取笑人家的。讨厌。”之类的。光用想的她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爷，大娘，你们尽管说吧。我是不会离开青柇的啊。”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在场的人都笑了。
青柇在一旁，如同他才是个外人。什么时候，她已经和村里人打成一片了。不愧是大人。她那天晚上所说的话，青柇回去之后有好好想过，甚至还想着哪天与义父商量此事。青柇暗自神伤。想必是他中了她的毒太深，才会有这种该死的想法。
“青柇是绝对不会带大人进入训练场的。大人还是死心吧。”这么走下去也没意义。青柇知道她的想法。但绝对不会答应的。
“呵呵。凡事别说得那么绝对。说不定下一秒你就改变主意了呢。”
“大人又想拿什么来威胁青柇呢？”
路欢的心被那句话撞了一下，但很快被她忽略而过了。“呵呵。还没想好。”一向以来，都是她将人拒之千里之外。如今，这算是报复么。路欢的强颜欢笑还能撑多久。她自己都没胜算了。她依旧挽着青柇的手，但脚步却停了下来。青柇不明所以，但也不得不跟着停了下来。“青柇。这个村子，就像一座城堡。只是，里面的人不想出去，外面的人也不敢进来。你猜最后，城堡会变成什么。也许是废墟也不一定。我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永远抹不去的伤疤。但是，就因为这样而拒绝一切援助的话，那就等着毁灭好了。”
青柇不知该如何作答。心里好乱。从小到大，他只知道官贼势不两立。如果她不出现，他会一直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但为什么她要出现，为什么要颠覆他所接受的一切？为什么。青柇脸色一阵惨白，冷汗直冒，心，好难受。他另一只手揪住心口，跪了下来。
“青柇！”又并发了么。路欢扶住他，怎么办。“来人啊！”她大喊了一声。
“怎么了？”有人闻声而至。“青柇？他怎么了？”
“别废话了。赶紧扶他进屋去！”
“啊。是。”那人似乎吓了一跳，路欢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和温和。像是变了一个人。
两人将青柇扶到附近的屋里去，让他平躺在床上。青柇因为疼痛而蜷着。“倒杯温水过来。”路欢从身上拿出一颗药丸，把青柇抱在臂弯里，然后将药丸塞进他的嘴里。
“水来了。”
路欢接过，将水递到青柇唇边。“青柇乖，喝点水，把药吃了就不疼了。”也许此时青柇已经没有了与路欢对抗的力气，乖乖地喝了水，将药吞了进去。“好了。睡一觉就没事儿了。”路欢呼了一口气，放下碗，对那人道，“刚刚，对不起。小遥……”
“没事儿没事儿。姑娘也是因为太担心青柇才会这样的吧。青柇他，从小身体就很弱，能遇到姑娘，真是三生有幸呢。”
三生有幸么。应该是灾难才对吧。路欢这才有空看清那人，方脸，身材还算强壮，一身粗布麻衣，二十来岁的样子。没去参加集训，那就是巡逻的吧。“这位大哥，刚刚，真的多谢你了。不然，小遥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也是刚好巡逻路过。还好此处不算太偏僻。刚刚，姑娘给青柇吃的是什么药呢。”
“不过是一般的止痛药。”知道青柇有这个病，她又不敢轻率研制药方，毕竟那是人命，不是儿戏。所以她才特地写信回去向鬼医老头儿要了处方和样品的。可东西还没到，青柇人就没了。来了新村以后，青柇的态度，也不可能接受她的好意。所以，以防万一，她才将药带在身上。老头儿说，此病无法根除，只能防范与抑制。这她当然知道。除非换一颗心脏，不然，这个病会一直跟着。要么潜伏，要么爆发。因为她的缘故，光是在她的面前，就已经爆发了两回了。
那一家的人见了路欢，便问，“青柇没事儿吧。”
“大家放心，青柇已经没事儿，已经睡下了。”看着那一张张焦急的脸，路欢心生惭愧。
“那真是太好了。”
“上天保佑。”
“青柇那孩子……”
大家听了路欢的话，才放心了。
“姑娘会医病？”有人问。
“嗯？额，小遥学过医，所以略懂皮毛。”
“原来如此。敢情是老天爷开眼了。让青柇遇到这么好的姑娘。”
“这么好的姑娘在的话，这回首领也就该放心了。”
“是啊是啊……”
众人议论纷纷，但意思无疑是——小遥，你赶紧嫁过来吧。
路欢心中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要真嫁过来，真的成压寨夫人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的行为，确实是过家家的游戏罢了。路欢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欺骗了这些淳朴的人们，这样的一个谎言，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真相揭晓的那一天，他们，还会希望她嫁过来么。
不管怎样，她是不可能嫁给青柇的。找个机会，她会澄清这个天大的误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