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路欢讨厌所有固执之人。正如讨厌她自己。真正的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似乎所有的悲伤和快乐，都可以假装。于是乎，到了真正感到悲伤或快乐的时候，却分不清了。
无论如何，她不允许任何人扰乱自己的计划。等所有的事情结束，她马上离开，绝不与任何人纠缠不清。比如那个突然闯入自己世界的凌子墨。有些人越是靠的近，就会被她甩得更远。只是，她似乎忘了类似“天不如人愿”或者“事与愿违”这样的字眼的存在。有些事情，不是她想怎样，就会怎样的。
路欢刚踏出客栈的门，就被眼前驶过的马车给扯了上去。她连惊叫的机会都没有。
说没被吓到是假的。只是一看车上的人——老头儿。“嘿嘿。”
路欢甩开他的手，“哼。”笑得这么恶心，绝对有鬼。“说吧。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咳咳。说的什么话呢。不过是想带你去见个人罢了。他说，至少要在你走之前见上你一面。”
想见她？会是谁。她可不记得她曾在这儿交过什么朋友。
马车行驶了约莫有一个时辰才停了下来。
竹林？路欢跳下车，脚下是厚实的竹叶。这儿是郊外吧。置身于茂密的竹林之中，光影斑驳，鸟儿快乐地唱着歌，从她头顶上飞过。除了完全找不到出路之外，这儿给她的感觉，格外的好。
“走吧。”
路欢跟在他的身后。话说，这老头儿走起路来，一点儿都不像老人。果然，练过家子的人身子骨就是倍儿棒。但其实，虽说老叫他老头儿，他也不过五十岁的人罢了。可是，这一头银白的发丝，让人看着倍感沧桑。
“就在前面了。”
路欢放眼看去，竹林深处竟建了一座竹阁。她有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呵呵。会是谁。难道是传说中的“竹林七贤”不成？
“好了，到了。臭小子，出来，人给你带来了。”
竹门打开，出来了一个人。那人身穿一身干净的麻布衫，坐在轮椅之上，披在身后的头发随风飘扬。等等，轮椅？“他是……”她大概猜到了，问只是为了确认。
“那个给你打造那些奇怪东西的工匠。”
“在下安行之，姑娘便是路欢了吧。”路欢承认，她差点儿就要被安行之脸上的笑容给融化了。在她看来，那简直就是春日的暖阳，或者是和煦的春风，虽然比喻很土，可是，很舒服就是了。
“嗯。”路欢点头。还鬼使神差地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细看着他所坐的轮椅。
“谢谢。”
“啊？”路欢还没回过神来。
“谢谢你。不然在下这辈子都没法见到如此明媚的阳光了。”安行之的话很轻很轻，像羽毛。
“呵呵。彼此彼此。我儿子也很喜欢你送的雕刻。”路欢站到他身后，为他推车，像相识已久的友人那样，一点儿也不觉别扭。她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靠近他的时候，会觉得心安。
路欢漫无目的地行走，而行之也任由她这么推着走。他们在溪边停下。路欢席地而坐。“行之，你的腿，是怎么回事儿。”
“呵呵。陈年旧事罢了。”行之不想提起这事。
“还能治好么。”
“嗯，也许能，也许，不能。不过，已经没关系了。”他说得那样轻松，却又略带忧伤。
“呵呵。放心吧。即使不能，也会有个人，像这样，一直推着你走的。”嗯。一定会有的。
阳光透过竹林，散乱地落在两人身上。两人就这么坐着，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那一声“咕噜……”。
“啊。哈哈。正准备去吃早餐就被老头儿给劫走了。所以……”路欢尴尬地捂着肚子。
“呵呵。回吧，我让人准备……”
“啊。不用了。我来做饭吧。呵呵。”
行之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别这么看我啊。呵呵，我的做的饭菜，还是可以吃的。”
“呵呵。我很期待。”
真丢脸。想起自己试图掩饰的模样，连她自己都觉得矫情。
和行之住在一块儿的还有一个药童。据说药师已经到外地采药去了，留下药童照顾行之的生活起居。原来是药童，还以为只是个爱闹别扭的破小孩儿呢。
男孩儿按照安行之的吩咐，将路欢带到厨房。路欢则相当不客气地说，“小孩儿，你负责生火。”
他则十分不乐意地说，“我才不是什么小孩儿。我已经十三了。还有，我叫张继来。”
张继来，继往开来？真是富有希望的名字。“好好好。小大人，行行好，麻烦你帮我生个火行吧。”小孩儿就是小孩儿，却永远都不愿承认自己是小孩儿。
“哼。”虽说是心不甘情不愿，但是，为了能早点吃上饭还是乖乖地照做了。
很快，六菜一汤就端上了饭桌。
“路欢哥哥，你好厉害，就那点菜也能弄出六菜一汤来。”继来一改最初的态度，一脸崇拜地说。“好好吃。”
“哈哈哈。想不到啊，你小子也有这么一手。”老头儿边吃边夹菜。
“小子？哈哈。路欢哥哥刚刚还叫我小孩儿来着，想不到他也是个小鬼嘛。”继来乐了。
“嗯？你俩是想死呢还是不想活了，竟然拿我消遣。”路欢佯装生气，转过脸时，却笑眯眯地对行之说，“行之，多吃点，让他们没得吃。”说着，往他碗里多添了几块肉。
“呵呵。好。”
老头儿和继来那小鬼感觉就像是看了一场变脸的戏，看看路欢，又看看行之，接着两人对视，最后是一阵有默契的笑。
这顿饭吃了很久。
行之有一种想将时间拉住的冲动。如果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不用去回忆过去，也不用去妄想未来，该多好。呵呵，不过是内心的一时冲动罢了。有些东西，奢求太多，反而成了妄想。
离开的时候，路欢突然忍不住回头，小跑回去，弯腰，给了行之一个大大的拥抱，并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话，“行之，不管怎样，你都要好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