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安行之的出现,成了众人的焦点。
莲王则是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我早该想到才是。比起我这个父王。你宁可帮着外人。”
“外人?对我而言,你连外人也不是。没有比人渣更适合形容你的字眼了。”安行之依旧温文尔雅,只是,语气却降到了冰点。
路欢也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的他。眼睛里,一点儿生气也没有。
“哈哈。是么。也是。”莲王终于露出了点儿死之将至的觉悟。
“这是你应得的。”他转过身去,“本来,我决定离开,不去管你的所作所为,现在,我回来了,让你也尝尝失去的滋味儿吧,怪只怪,你伤了不该伤的人。”说完,他便离开了深厚的是非之地。
路欢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竟深觉悲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知道,总有一天他会放下,总有一天,天会放晴,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的。只是,放下的过程,会伴随着各种难过与痛苦。所以,需要有个人在身边,即使不了解内心的伤悲,但,只要在身边就好。她希望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是她。只不过,呵呵,希望毕竟是希望,世事变幻无常,凡事不可强求。顺其自然,随遇而安,仅此而已。
翌日。莲王便被大军押回了洛城,其家属陪同,行之除外。路欢记得他们上路时,墨东时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好久好久。那深沉的模样,好像一种决意的决绝,此别后,此生再也不见。同样的,路欢也选择了视而不见。
行之之所以留下来,原因一,他自身不愿同去,二则北严城一日不可无主,在朝廷没有下达命令下来之前,他则暂时代为管理。
虽说万事开头难。但收拾烂摊子也相当不容易。被解放的奴隶们如何安置,被封的地下城又该作何用处,大牢如何进行改革等等,都是问题中的问题,亟待解决。路欢没有把人抓了就拍拍屁股便走人,而是很有义气地留下来陪行之收拾摊子。因为,怎么说,那有一部分是她的责任。
这回,她是光明正大地住进了王府,与墨子寒一起。白日三人一同商议政事,然后各行其责,各管其辖。到了晚上,便是私人时间。路欢多数将时间空出来,什么也不做。该做的,她已经让别人去做了。跟她混了那么久,她的处事方式,他们也多多少少明白且习惯了。有时,不用她开口,他们自己也会找事儿做。这不仅省时省事,也省得她时不时地挖苦他们。墨子寒继续与地方官员们进行沟通。安行之有时随之同行,有时则留在书房,彻夜地处理城里的大小事务。路欢知道,以他的能力,并不需要这般卖力地做事,他不过是找个理由,独自宣泄罢了。
有些事情,他不愿说,她也不愿多作强求。他们独自****伤口的姿势,何其相像。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陷入如今这境地。但是,总要有一个人要先开口,才能打破这僵局。
路欢爬到屋顶上,躺下来。看着那满天满天的星体。如果可以,她愿意用更为美好的词语去形容这样的一个星空。只是,一个人的罗曼蒂克,实在勾不起她的热情。古代的屋顶真好。只要搭个梯子就能爬上来了。在她费尽心思怎么开口时,她要开口的对象已经坐在了她身边。也许是太过于专注的缘故,她竟夸张得毫无知觉。
两人就这样,一个躺着,双掌向后,枕在头下面。一个坐着,脸微扬。他们在同一片天空下,看同一片天空。
路欢是闻到他的气味,才发觉身边的人的。于是,嘴角不自觉地微扬。她开口道,“你知道么。我听人说,人死后,就会变成星星。就像在世时,你是千万人中的一个,死后,也是千万颗星中的一颗而已。微小而不可言。但,人虽小,都有自己的名字,星星亦如是。”她抬起手,伸出食指,指向正北方的天空,“那七颗最亮的星星,像个勺子,看到了么。这叫大熊座,也叫北斗七星。不仅如此,七颗星都有各自的名字。特别是斗身的四颗星被称为‘魁’。魁呢,也就是传说中的文曲星。它可是主管考试的神。呵呵,这是神话而已。勺柄起的第二颗叫作开阳星,它旁边还有一颗暗星,这颗暗星叫大熊座八十号星。暗星总是站在离开阳星最近的地方,就像是保护神那样,保护着开阳星。斗口的两颗星的对面五倍距离处,则有一颗不是很亮的星,它叫作北极星。别看它不起眼,但是,它可是极有用处的。在你迷失的时候,只要它在,你就不会迷失方向。它一直在北方等着你,一直在,一直都在。”她收起手,继续枕在头下面。“呵呵。其实,还有很多很多关于星星的故事呢。足够用一辈子去讲。”
行之一直盯着路欢所指的北斗七星的方向看,会心一笑,内心的苦闷似乎也不算什么苦闷了。人死了之后,都会变成星星么。那么,娘亲是否也在低头看着他呢。“谢谢你。阿欢。”真心的想谢谢她。
路欢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对着他,不说话,伸手揉了揉他的发,像他摸她的头时那般,带着无尽地宠溺。
安行之甚至出现了一种错觉,以为他的神,就在身边。他忍不住抱住她的腰。他第一次像如今这般冲动得像个孩子。生怕她会消失。消失在这个无尽的黑夜里。生怕她也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不再属于任何人。而属于那片星空。从此再也没有与他讲述星星的故事的人。“不要走。”
路欢身子微微一颤,像是能感同深受到他内心的恐惧。“我不走。我又怎么会走呢。”如同自说自话般,如同为了说服他,也为了说服自己。她无数次转身,无数次离开,无数次不知何去何从。她累得早就不想再走了。
墨子寒刚下轿子,从外面走进来,便看到这一幅温馨而唯美的画面,不知为何,竟觉得无比刺眼。心头的某根不知名的弦,“嘣”的一声,突然断掉。倒不觉得痛,只是痒得出奇。恨不得挠掉这幅扎眼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