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夏风阵阵掠过，吹得树叶唰唰作响，像层层海浪涌上岸滩的声音。同样，也是催眠的好声音。路欢的呼吸轻缓顺畅，伴随着细微的鼾声。
墨子寒从林子后面走出来。该说她说什么好呢。人在江湖，竟毫不设防地睡着了。他将手中的长剑架到路欢的脖子上，他只要稍稍用力，她便是身首异处了。只是想想而已。于是，他又把剑收起来。
他并没有真的离去，而是令随行的侍卫先行，他则留了下来，一直藏身于树林后。路欢与山贼的对话，墨子寒一字不漏地听到了。她到底在想些什么，竟将他们的行踪告知来历不明的山贼，总之就是，净做一些让人摸不清头脑的事儿。她，是敌是友，到最后，他也分不清了。仔细一想，来历不明的，又何止是那些山贼。她又何曾不是呢。除了父皇以外，还有谁清楚她的来历么。甚至说，连父皇也不知道。这种人，留着，是福是祸，谁也猜不透。只有赌上一把了。
墨子寒俯视她一番之后，无奈又不能做些什么，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这些天，从她的态度变化看来，真的是累坏了。第一天，她还有精神与他争辩。第二天，虽没再正面与他交锋，但在背后，没少和李天佑他们抱怨。到了第三天，她便开始败下阵来了。第四天，就完全处于气馁的消极抵抗状态。然后到了今天，虽然不愿认输，但最终还是扛不住了。
而他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了。最初只是看她不惯，想要给她点儿颜色瞧瞧。可看她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他虽行动依旧，可心里也开始有些不忍了。只是让她认个输而已，就那么难么。她是有多好胜啊，还是说她是牛么，非撞南墙不可么。这样的一个人，到底有何魔力，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愿意跟随。绝尘、三国谨、安行之等人就不说了，甚至，连刚与她认识不久的他的侍卫，对她，竟也是敬佩得五体投。
一觉醒来，已是夕阳西下，傍晚时分。路欢转了个身，抬手伸腿，舒展腰骨。她突然发现眼前是一片阴影。墨子寒？“王爷？”他不是早就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她还乐得以为能摆脱掉他了呢。
“起来。赶路了。”他将一手牵着一匹马，然后将她的马交给她。
又是这张冰山脸。话说，他是不是该是时候放过她了。她只是不想见到他这张臭脸而已，她的愿望就这么简单，咋实现起来就那么难呢。路欢牵起马，却没有跨上去。“现在赶也来不及了。王爷这么着急的话，何必返回来呢。”路欢毫不客气道。
活了大半辈子，他还没见过像她这么不识抬举的。“废话少说，赶紧上马。留在这种地方，你是想等着山贼来将你撕成碎片不成。”
路欢虽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上了马。“要你管。”她不服气地碎碎念。“这么晚还赶路，这才容易被人发现和盯上好吧。到底是谁没长脑子啊……”
墨子寒哪管她有何不满，尽是给他找麻烦，他还没说啥，她倒是率先抱怨起来了。她以为这是谁的错。这人，只要一出任何的差错，绝对是先从别人身上找问题的类型。
夕阳一点一点地沉下去，黑暗也跟着一点一点地升起来。西北的夜，满天繁星。星火虽弱，但至少让黑夜不至于太黑暗。前路也大致能看出来。也因此，他们才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赶路。偶尔遇到民房，但也只是只见房子没见人儿。尽管，他们并没有进去投宿的打算。他们的目的各不相同。墨子寒是一心想着赶路，而路欢则是不想给当地的百姓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和恐慌。再且，百姓们也不一定愿意让他们进去投宿。西北的百姓，长久以来，不断被山贼恶霸骚扰，导致整日担心受怕和恐惧不安，夜不敢出户，更别提开门让陌生人入住了。毕竟，乱世之中，谁又能相信谁。
“王爷，看着自己的国民这般惊心吊胆地活着，作何感想。”路欢很想知道，这张冷脸下面，是否有些不同的东西。
“国弱****弱。”黑风国，就由他来让它变强。
“反之，民强则国强。”光他一个人强有何用，国家又不是他一个人而已。
墨子寒不语。这种事情，他怎会不明白。父皇也好，墨子凌也罢，在政治上的表现都不尽人意。就是因为他们外交上的懦弱，才会让黑风国处于弱势，让金蒙等国有机可乘。
路欢知道他有野心，不光是她，只要是稍微明眼的人都能看的出来。并不是说有野心有什么不好，只是，光有勇是远远不够的。还有德、智、仁、义。要将一个国家管理好，谈何容易。路欢没打算和他讲这些大道理。在他面前班门弄斧，只有一个下场——就是反而被他奚落。墨子寒不是单纯的武夫，他虽然整日不动声色，但是，脑子里还是装有墨水的。只是，就算他是傻子也无所谓，谁管呢。那和她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皇位由谁继承，江山美人又将落入谁手等等，这种事情，根本就是怎样都无所谓。因为，这些对她而言，连浮云都不是。
“王爷，路欢给你的建议只有一条——切忌盲目排除异己。求同存异乃最佳方针。”作为一个野心家，竟然就因为政见不合而与自己的父皇搞分派对抗，在她看来，是再愚蠢不过的了。一刚一柔，若能使刚柔相济，这才是最高的境界。
“你到底是什么人。”墨子寒问。
什么人？要她如何定义是好呢。人可分为——男人女人，好人坏人，有利用价值的人和无利用价值的人等等。他想知道的是哪一种呢。“谁晓得呢。”她自己也不好说。评价这种麻烦的事儿，就由别人来分辨与定夺吧。
既然她不说，他也没法逼她就范。不管怎样，“先赶路再说吧。”不知道手下那群人如何了。山贼有没有对他们怎么样。
“你的手下的话，不用着急。我留下了暗号给暗卫，应该会没事儿的，顶多就是被打劫一空而已。”
顶多就是？到底怎样才叫有事儿啊。她有一个标准的界限么。墨子寒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了。她到底安的什么心。好吧，担心无用。他能做的，只是尽快赶过去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