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自登山那日后，路欢就不再见过青柇。他的出现，昙花一现，仿佛那不过是她一个人的幻觉。她怀疑，她是不是一个人登的山，一个人看落日，一个人睡，一个人醒来，一个人看日出，一个人下的山……因为过于想念，所以出现了幻觉。
但她知道，这不是过她的自欺欺人。她的想念很浅。浅到连自己也不曾发觉。青柇确实出现了。但那是另一个青柇。他只是选择了不告而别。
消失了将近一个月的人回来了。路欢看也没看过他一眼，只当他如空气般不存在。她是在生闷气么。生什么气。生谁的气。为何要生气。越是追根究底，就越是生气。很多答案，连自己本人也不想知道。
绝尘自然能感觉出她的异样来。于是，每日跟赎罪似的，为她送早餐午餐晚餐，为她梳头束发甚至宽衣，为她擦汗扇风散热，鞍前马后，就差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路欢深知这个道理。绝尘肯定背着她干了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但从她明显暖化的表情看来，她是无法恨一个人的。所以，也很难懂得，什么是爱。
路欢手上拿着暗卫搜集回来的资料，认真浏览了一遍。她只能说，每一座城，都有属于它自己的历史，它自己的故事。或华丽辉煌，或催人泪下，或平淡无奇，或三者皆有。古代常有英雄决定论。就是英雄创造历史，片面夸大一个人的功绩，让他成为历史的主流，历史的英雄。如此看来，环帆既是英雄，也是罪人。山贼的英雄，朝廷的罪人。
环帆。男。年龄不详。新村山贼之首。并与西北众多山贼团伙结为兄弟之盟。而他无疑是盟主。资料上显示的皆是他成为山贼之后所做的事儿，并没有任何关于他成为山贼之前的事，想必是连暗卫也无法得知。这让路欢很是好奇。可以总结出来的是，环帆不仅武功极好，而且头脑极佳。不然也不会成为山贼之首。他深知山贼大多是鲁莽之众，很难让他们屈居于一人。山贼多讲义气二字。他很好地利用了以这一点。于是想到了结盟。方法虽不同，但目的达到了。连路欢也不得不佩服。
虽然她已经不想再管山贼一事，但又无法完全抽离。于是，又不得不亲自去找墨子寒。她也有想过向李天佑打听，但主子的事儿，他们又怎么好说。
一番行礼之后，路欢才问，“王爷，山贼一事儿，你打算如何处理。”
墨子寒稍稍惊讶，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平日里也没见她对他如此礼貌过。心生蹊跷。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怎么，路大人似乎对此事很热衷啊。”
路欢哪有那么容易被她问出真话来。拍个马屁绕过去就好了。“哪里。为王爷分忧乃下官份内之事。还请王爷别见外才是。”
“好了。你的马屁，还是省省吧。”别的没见长，就拍马屁的功夫长了。“想知道什么便问吧。”他作出一副有问必答的宽宏架势。
他突然变得这么爽快，路欢倒有些不适应了。又冷又小气，这样才像她所认识的他。“你已经上报朝廷剿匪一事了？”
“还没。”
“先斩后奏？”
“也不是。”
“那王爷究竟意欲如何。”这种模糊界限之词，也就是外交家最喜欢的用词，模棱两可，路欢实在不甚喜欢。
“那就看路大人能不能给本王提供有建设性的建议了。”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老狐狸的儿子也是狐狸就对了。路欢心中长叹，这世界怎么这样，人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可为何让她遇上的都是些不同境界阶段的狐狸。还有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难不成，她也是狐狸变的不成。路欢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不想这动作却看进了墨子寒眼里，“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没没没。”她正色道，“想必王爷心中也有了对策。路欢不敢多加揣测，但路欢确实有话要说。敢问王爷，这天下可有自愿沦落为贼之人。”
“也许有，也许没有。”墨子寒的回答跟没回答似的，恨得路欢牙痒痒，直想抡起拳头往他的冰山脸上招呼。但作为斯文人，路欢还是忍住了。
“如果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哪有甘愿为贼之理。”路欢在心底劝自己无视他的回答便是。“一直持着‘山贼必除’的先入为主之短见，如何能成大事，如何能胸怀天下，路欢真是不得而知了。”
墨子寒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不过，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地说出来。成大事，胸怀天下，这种话若让别的人听到，可不是掉脑袋就能解决问题的。
“那路大人觉得本王该怎么做。”
“招安。”
“招安？”
“所谓招安，即招抚，对其进行劝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使之归附朝廷。招安一事，必须落到实处，不能开空头支票。否则，只会造成巨大的反作用。招安不成，倒是引起叛乱了。”
“空头支票？”路欢一副“糟了”的表情。啊。不好。又不小心爆出了一个现代用语。
“额。空头支票就跟光打雷不下雨差不多一个意思。”路欢看了看他的表情，貌似还是很疑惑，难道是她用词不当？“额，就是，只给了他们承诺，没有任何的实际好处。”好了，解释到此为止。“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该怎么做。”
墨子寒只是有些好奇罢了。没想到她自己却纠结了一番。“我明白了。招安之事就交由路大人去做吧。”墨子寒四两拨千斤，也懒得管什么空头支票，总之将事情交给她就对了。
路欢当场傻掉。“王爷，我只是来提个意见的。”没想趟这趟浑水。
墨子寒哪管她的抗议，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让他怎么收回来。于是，路欢就这么给墨子寒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