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伤痛之中,陆璐噜早已泣不成声,仿佛身体里的血液也随之升华为泪水继续倾泻不止。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然而到了真正经历时,才知道这种滋味是如何痛不欲生。
虽然躺在病床上没了呼吸的人跟她并没有直接关系,而且还是自己最恨的男人的妈妈,然而对于多愁善感的陆璐噜来说,早已把这位被自己喊了几年的妈妈当成自己的亲人。
一个小时过后,只荡漾着悲痛哭声的房间被一个男人破门而入,陆璐噜回过头,总算看到倪洋的踪影了,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没能见到亲生母亲最后一眼,注定成为他一生的遗憾。
陆璐噜突然有些后悔,如果中午她把手机还给倪洋,或许就不会出现这一幕。
人生如戏,你永远预测不了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后悔药永远只能是口头上的谗言。
“妈……”作恶多端,卑鄙无耻,外表比磐石还要僵硬的倪洋在这一刻趴在妈妈身上大哭了起来。
看着嚎啕大哭跟小孩子似的倪洋,陆璐噜突然间对他产生了怜悯之心,毕竟从这一刻起,他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了。
她走到倪洋身前,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哽咽道:“节哀顺变吧,妈已经去世了。不管怎样,她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仍旧惦记着你,你现在出现了,妈妈也该瞑目了。”
“我妈跟你说了什么?”看得出来,倪洋是真的伤心了。
“她说对不起你,还让我好好照顾你。”
倪洋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努力制止眼泪不往下掉,沉默了良久才说道:“妈这辈子都活得很痛苦,去世对她来说未免是一种解脱,由始至终我只带过你一个人来看我妈,虽然她一直都是疯疯癫癫的,但我知道在她心里早就把当做儿媳妇看待了。所以我想请你一起为妈戴孝,可以吗?”
尽管有些犹豫,但马上她便点头答应。
“谢谢。”倪洋感激道。
“在我心里也早把伯母当成妈妈了,我跟你的结束不会影响我和伯母之间的感情,所以戴孝是我的义务也是我的责任,你不用感激我。”陆璐噜把手机还给倪洋,但倪洋并没有责怪她一句话,这让她心里更加愧疚。
倪洋帮去世的母亲交了手术费和办了出院手续后,便让人把遗体送到火葬场。照这样子看来,他并不打算择吉日为母亲举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而是低调处理。本来打算请几天假期的陆璐噜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直到火葬场、遗体化成骨灰,她都贴身陪伴着倪洋。
一路上倪洋的情绪都表现得很平静,除了在医院哭过外便没再流一滴眼泪。他似乎把所有的悲伤都化成了沉默,而此刻沉默的脸上比平时少了一份心计和卑劣,内心世界让人难以捉摸。
然而越是这样,陆璐噜就越担心。毕竟在过去的五年时间里,陆璐噜从没看到过倪洋陷入过这种困窘状态中。
“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去思春园找个好灵位,安置好妈妈的骨灰,作为儿子,我只能尽力到这份上了。希望她在天之灵能安息吧。”倪洋淡淡的说道。
“生老病死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我相信妈一定不想看到我们为她难过的样子。对了,我们要不要通知亲朋好友,告诉他们妈去世的消息?”虽然她也不想张旗益鼓,但请亲戚朋友吃顿饭、请道士来超灵、穿白衫扎白带,头戴黄花等等是一般人都会遵从的习俗,就算习俗不做全套,通知亲戚朋友也是必须的。
“我妈只有我一个亲人,直到安置好她的灵位为止,有你有我帮她戴孝就行了。”
“可是,你不是还有舅舅和叔叔么?”陆璐噜不禁疑问道。但她也只是听倪洋说过有这些亲人而已,她从来没见过。
“我妈进了精神病院后他们从来没看过她一次,呵呵,小的时候的确赏过我几口饭吃,可他们谁不是当我瘟神一样推来推去,我小学六年级开始辍学四处流浪就是拜他们所赐,所以我和我妈跟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倪洋咬咬牙狠道。
“可是亲人毕竟是亲人,就算你不想承认,你们有血缘关系的事实也改变不了呀!”陆璐噜继续劝说他,毕竟倪洋此刻的思想太偏激了。
“别再劝我了,我说不需要通知他们就不需要。”倪洋坚决道。
陆璐噜差点忘记,倪洋的性格本来就嫉恶如仇,他决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改变不了,于是没再针对这个话题说什么。
“那我明天请假陪你一起去思春园,送妈的最后一程。”陆璐噜会意道。
“璐噜,这个时候没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谢谢你还来看我妈,谢谢你不计前嫌跟我一起戴孝,谢谢……”说道最后,倪洋哽咽了,一手把陆璐噜揽进怀里低声抽泣。
陆璐噜身体颤动了几下,并没有推开倪洋。本来想跟他划清界限的话也往肚子里咽下去了,不管有多大过节和仇恨,这一刻却怎么恨不起来了,剩下的只有怜悯和心疼。
人们都习惯将男人的名字叫做——坚强,然而再坚强的男人都会有脆弱的时候。男人总是有泪不轻弹,然而只不过未到伤心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