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宇彬仍然倚靠在沙发呆坐着,这成了他的习惯,缅怀、沉思,感觉不到饥饿,沉浸在无尽的哀伤之中,以啤酒为伴……
宇彬是有独立思维的人,执着而坚定,亲友们善意的劝慰并不能让他从悲痛中脱离出来。他认为,人,遇到了大事,遇到了变故,只有自己想通想透了,自己才是真的超脱出来,否则只能依然沉溺其中,浑浑噩噩,这是别人开导和劝慰无法解决的。除非那是在你心中不在意,或不是很在意的,才可以很快的淡忘,撇弃……
这世间有两种珍惜,一种是曾经的不在意,于失去后的回忆,使得自己在那无尽的岁月里,越加的珍惜。还有一种是曾经很在意,哪怕失去后,也依旧执着的在意,于岁月里,这在意,沉淀到了极致,化作成追忆,使之成为了比当年更浓的珍惜……魂悲弥漫,充斥宇彬的整个世界,唯有睁开眼,让悲伤沉淀为珍惜,成为心底的永恒,才可以升华、淡定、面对,可宇彬的眼皮好沉,好重……
母亲是突然离去的,是在今年的第一场雪的日子里,下楼锻炼身体,走出小区滑落入小区边的景观湖里离去的。宇彬与母亲的感情至深,母亲突然的意外离世,对他的打击是沉重的,是毁灭的,是模糊了他生命的意义和生命的动力的。
生活中,宇彬一个人,没有婚姻子女,挫折与奋斗只有两个原因,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和给予母亲更好的晚年快乐生活。
自己未婚是母亲的心病,但时代不同了,在充斥着纸醉金迷的如今,宇彬并不能接受形式上的婚姻,曾经的真挚的爱情已经过去,永远也回不来了。宇彬的思维里,一直都是追寻自由、自主的掌握,他觉得,这是生命的意义所在。
虽然说人故去了,活着的人还得面对生活,然而对于宇彬,生活动力的支撑倒塌了,他没有让母亲生活在他理想中的世界里,再没有了实现的机会,而母亲,一直是宇彬的生命之柱,宇彬彻底失去了生存的方向……
他沉沦在自己三十五年的人生与母亲的一幕幕中……
直至手机提示得准备五七的声音响起,麻木没有神采的双眼才慢慢凝聚,手指无意识的用力捏了捏握在手中的黄白色中间是墨黑般的一块古朴而沧桑的人形玉坠,慢慢挺直了蜷曲着的脊骨。
宇彬本是个无神论者,然而生活中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特别是母亲的意外,之前诡异的点点滴滴,让宇彬怀疑起了这个世界是否有个无形的手在支配、引导每个人的出生、生活乃至死亡,这个世界是否真有阴曹地府、冥界、鬼神、以及那只手……
回想起事发前一天傍晚和事发当天早晨,与母亲在卧室窗口遥望小区外漫天的成百上千只盘旋的鸟,是野鸟亦或是乌鸦、回想起母亲前些天突然的说首饰带着不舒服,执意的要摘掉、回想起事发当天的早饭后,莫名的睡意,而不知道母亲下楼、回想起母亲下楼而遗忘未拿手机……
宇彬之前正在创业中,建立的工厂也是初期,产品才刚刚上市,这是宇彬之前的方向,但经过这一个月的缅怀和对母亲离去的不甘,让宇彬觉得,生活中的奋斗,财富的追求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是否真的有命运冥冥中在掌控每个生命,那只手到底是什么,找寻到那只手,或许可以改变母亲的命运。即使改变不了现实,但依然有母亲的依托,能够去了解这对于他来说陌生的领域,打开另一扇门。这成为了宇彬内心的执念,生命续存的意义。如果最终没有,那么一切成空,如果有,那么就会有更改挽回甚至复活的一丝希望,亦或是期望,哪怕是自欺欺人,但却能够延续心灵的寄托,人活着,是需要信念支撑的……
然而现实的科技解答不了这些问题,仅有的,也就是朦朦胧胧的灵魂研究,以及民间的口口相传的鬼怪异事罢了。这条路是缥缈的,是虚无的,是空幻的,是遥望不及的,但,无论多么渺茫,多么艰难,这成为了宇彬思想的新寄托、新支柱,新的生活奋斗的动力,是生命继续的意义所在,难道是为了顾及亲友对自己的评价?是为了享受自己的生活?或富足、或不羁、或享受、或行尸走肉?
宇彬准备按照传统,五七过后,母亲就算是彻底的入土为安,他会想方设法的向着这新目标行进……
宇彬出生在东北的一个小山村里,母亲怀了他十一个月才呱呱坠地,在这个小山村里他无忧无虑的生活了八年,那时的山村遍布山林,溪水潺潺,野鸡、兔子、袍子、野猪、豹子、苍鹰等等野兽时而出没,村民们日出而耕,日落而息,过着简朴而又琐事不断的平凡生活,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孩子们在村子附近的山上抓野鸟、掏鸟蛋,溪水里捕小虾,湿地里抓林蛙的日子里一天天长大。
宇彬的祖坟也坐落在这里,背靠大山,右前方是一个已经干涸过半的水库,里面水草丛生,一片荒芜。坟地周围栽种着几株有四十多年树龄的红松,这是祖父逝去的时候栽种的。在七年前父亲就已经来到了这里。
但随着人口密度的增加,经济的发展,过度的开发,如今的美丽小山村已然不在,生态平衡完全被打破,水土流失严重,曾经的美丽只能永恒的存在记忆中了。
宇彬手中的玉坠是他带着母亲的骨灰回归祖坟,一切走完,当亲朋们陆续离开,宇彬恋恋不舍的最后一个离开的时候,无意间在林边发现的,它突兀的出现在宇彬模糊的泪眼中,半躺在雪与土掺和的丛林路边,毫不起眼,被宇彬顺手捡起,并未惊动任何人。当拿到手里的一瞬,宇彬觉得玉坠周围略带温暖,但抚摸黑色部分又寒冷异常的感觉。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只是随手揣进了口袋,满脑袋都是浓浓的对母亲的愧疚和哀伤……
直至回到了省城的家中,一个人悲伤孤单的时候,才拿出来,在手里,无意识的抚摸着,模糊间似乎有些许的波动进入宇彬的脑海,在聆听和观察他的思维、自语,但宇彬并没有在意到,仅仅是把玉坠当成一份记忆的载体。
在亲友的帮助下,按传统的流程一一走过,长辈们叮嘱着宇彬和他姐姐要继续开始自己的生活,人死不能复生,要继续奋斗,要生活的更好给天上的父母看,才是对老人最好的慰藉。
宇彬不是内心脆弱的人,反而是很坚韧,很有个人主见的人。之前是因为维系他生命的动力与寄托突然的崩塌了,以及对母亲离去的心痛和自责,而一个人静静的缅怀、思索,他心里很清楚,一个人,最好的脱离,不是亲朋好友的劝慰,而是只有自己明悟了、沉淀在心底,才是真正的脱离。
时间是个很奇妙的法则,对快乐的人,它流逝的仿佛不存在,不经意间转瞬而过。可对于悲伤的人,它又缓慢的异常,然而,时光的流逝速度是不变的,变的是人的心态,是思绪的折射,是生命意义的转变。当内心里时间不再是时间,时光也就是百无聊赖的身边的风而已……动与静,快与慢,即是相对又是相通,只有找到其融合的点,也就顿悟了自己生命的下一个动力。沉沦在追忆中,慢慢沉淀后再走出,才是真的面对与接受,才会收放自如。
按照传统,五七过后,老人算彻底的入土为安。宇彬这一个月没有过问工厂的事情,一直都是合作伙伴在打理,虽然这个时期对于工厂的发展和渠道基础的建立是重中之重,但他实在没有精力和心情投入工作中,他放不下内心的哀伤,集中不了精神,他做不到。他准备五七回到省城的家中调整个三五天心态,就重新投入到工作中,毕竟只有充足的物质做保证,才能有更多的精力和财力去追寻在他心里重新树立的追求。
宇彬带着疲惫和哀伤坐在省城家里的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一碟瓜子和花生,这是母亲在的时候,给母亲买的零嘴儿,现在成了宇彬喝啤酒打发时间的附属品,也是让自己能够入睡的唯一方式。
桌子上有三瓶空的老雪了,手中这瓶还剩下一半。宇彬一面喝着啤酒,偶尔的自言自语,一面摩擦着手中的那枚玉坠,准备明天睡个懒觉,后天去工厂,开始之前的生活模式。然后利用空余时间走访民间的灵异事件,出马算命、跳大神的等等,以及寺庙佛学等民间组织,做整理总结,在其中探寻这对于他来说陌生而又神奇的领域,寻求那渺茫的答案。
当然宇彬内心是清楚的,生活中的这些,可能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虚假的,但也许有那么少量的线索会解答他内心的疑问,并指引他找到他想要的答案,无论是什么答案,都接受……
宇彬的内心,离不开母亲,哪怕是母亲的影子与痕迹。这是宇彬新的生命方向和意义所在,否则,他不知道自己继续生存下去还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