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的眼中，早已悄悄蒙上了泪，其实离开，是她早就已经计划好的。不用与涅天对峙什么，她自己也明白，不管涅天怎么回答她，她终究不会相信。
那是一个人信任的底线，她可以相信，涅天不会伤害她，但是前提，是涅天有能力保护她。但是，谁能相信有人能够在自顾不暇的情况下倾力保护其她人？纵然告诉自己，涅天其实爱她，也终究无法说服自己，彻底的信任他，任何事。
她不是个孩子，而这个世界，也不是童话，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逼不得已，而那逼不得已的背后，往往就是残忍的现实。
飞过皇宫内一个跨院，翎努力想将眼眶中的泪逼回，感觉眼眶都痛了，而泪，仍旧潸然下落。
在涅天回来之前，她有机会可以逃走，也能够制造出机会悄无声息的消失。但是她没有，她任由无数眼睛盯着她，任由完全没有隐私可言生活了数日。
她在等涅天，不为了与他对峙，不为了他再次承诺什么。她只想看到他安全回宫，如今，她看到了。她看到了涅天疲惫眼眸中闪过的欣喜，就连那带着火的眸子中，其实惊艳更多一些。
恨只恨……涅天为何诸多顾虑……
她甚至恨此刻天未黑，如若天黑着，她无法看到涅天身上的印记，涅天……会抱她吧？她的人生，也算完美了……
“翎！！”
身后传来涅天的呼喊，翎不由咬紧了唇，拼命向前跑。皇宫的位置只有后方人烟稀少，从那里出宫，不会惊动太多人。她如今的名号仍旧是弑天未来的王妃，如若此刻她逃离的消息传开，势必对人心有所影响。
然而，她的轻功远比不上涅天，不出几步，涅天已经到了身后。几个急转，翎在这个她没花什么心思去熟悉的皇宫，渐渐失去了方向感。
仅是那气息略微一滞，涅天已经闪身到了身前，转身回跳，涅天又闪至身前。
“翎，你此刻不能离开皇宫，来攻的军队距离弑天边境，不足二十里。”涅天见翎停住了脚步，气喘着缓缓走向她。
“我离开，弑天就不会被围攻。”翎终于吐出自己心中埋藏的念头，那些人是冲着她来的，她终于明白那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要她离开，那些人就没有了攻打弑天的理由。
“你以为，你离开，他们就会撤兵？你以为，你离开，他们就会将费尽心思集结起来的兵马解散？翎，弑天被围攻，不是因为你的存在，而是因为我。”涅天一字一句说着，缓步向翎走，就像生怕惊动了她，让她感到危险。
“他们必会分出兵马追我……”
翎的话没说完，就被涅天咆哮着打断，那声音，饱含着翎从来没见过的怒气，“我涅天绝不会用心爱的女人换取胜利！”
翎心中一颤，猛地抬头，又倏地低下，一言不发，只是步步后退着，握着剑的手被上面的花纹咯的生疼，汗水渐渐让手有些打滑。
“翎，你要我怎么做，才会信任我？”涅天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昔日不可一世的他，何曾有过恳求？
翎不说话，却也不让涅天靠近，步步向后退着，与涅天保持距离。
虽然翎低着头，但是涅天仍旧感受到她此刻的迷茫，“如果你还是不能信任我，也无妨。但是，你不能离开皇宫。你我武功悬殊，你没得选择。”
涅天陡然升起的霸道让翎猛地抬头，直视着涅天的眼睛。他也知道她不信任他，也明白她的离开对如今的弑天而言绝对有利，他仍旧要强势阻拦。他是真的想要保护她，还是……？
两种猜测，两个极端，让此刻的翎无所适从。她是信任涅天的，她爱他，但是此刻心中又有一个不同的声音，人心难料，人……是会变的……
“不要过来。”翎终于吐出几个字，如今涅天的逼迫让她脑中乱作一团。
不，一旦妥协，涅天势必牢牢看紧了她，甚至真有可能废了她的武功，到那时，她就真的无法脱身了，那她就真的是……任人宰割了……
“翎，跟我回去。”涅天见翎这副样子，胸口一直叫嚣的痛楚陡然加剧，脚步也快了几分。
“涅天，不要逼我。”翎看着步步靠近的涅天，脚下一再后退。
“翎，你爱我吗？”涅天突然问出一句。
“……”
“你可愿意与我一同守护这个国家？站在我身侧……”
“不……”当涅天口吐国家二字，翎茫然的眼睛顿时醒了几分，国家，一同守护……她这是在这做什么？这世上，有永久不变的誓言吗？她坚信没有，那么此刻，她还在这里做什么呢？
翎猛地提气，眼顾四周，发现已经到了御花园内。
“翎……”涅天察觉翎又要逃走，几步便要上前。
“别过来！”翎一把抽出手中的剑，剑尖直指涅天，“不用多说，我今日势必要离开。”
“翎，你答应过我，不会再伤我。”涅天眼眸一沉，前行的脚步陡然变得沉重。
“诺言都是有前提的，涅天，不要逼我。”翎苦涩说着，虽举着剑，脚步仍旧退着。
“前提？”涅天突然笑了，那笑容却让他脸上隐藏的痛楚越发明显，“我若是逼你，你会杀了我？”
看着翎步步后退，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决绝用剑指着他，涅天心中一阵冰凉。就算是她不肯信任他，但是，战争还未开始，第一个要离开他的人，居然是翎,如今还未到无力回天的哪一步，翎……就要离开……
“翎，你没有退路了。”涅天的脚步依旧向前迈进，丝毫不将翎指向他的剑放在眼中。
翎陡然清醒，这才发现，自己的脚跟已经触及一处边缘，此处本是翎出的想法，在御花园中营造一处落差，引水之后变成了瀑布，此时还未有水，再想回转，涅天无形中，已经封去他所有的去路。
“君王！”焕和靖此刻才现身，他们原以为君王和王妃平日里打打闹闹习惯了，也不加在意，却不想此刻竟并非他们所臆想，王妃……居然动了兵器。
“退下！”涅天冷声命令道：“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
一声令下，生生止住了焕和靖的脚步，而涅天的胸膛，已经顶在了翎的剑尖之上。
“承认爱我，要么就杀了我。”涅天脚步向前，锋利的剑刃瞬间刺破胸口。
翎的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后退，脚跟已经悬空了，惨淡一笑道：“为什么不敢承认？至死爱你一人，你可满意？”
“不满意。”涅天说着，脚步从未停下，剑尖刺入，血顺着剑身流淌而下。
“那你还要怎样？！”翎嘶哑着声音喊道，手生生抑制住颤抖，却仍旧不肯妥协。
“信任我，王位没了，我可以再争，江山没了，我可以再夺回来！我只要你，信任我。”
“我信。”翎此刻没得选择，手中的压力越来越大，她甚至感受到剑缓缓刺入涅天胸口那种令她窒息的手感。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涅天是个疯子。
“不，你不信。”涅天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涅天！”翎愤然吼道，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脑中，眼前阵阵发黑。
“你若是信我，就……不会用剑……”涅天的声音变得艰难，脚下微滞，继而又顶上一股力，继续向前。
“我……”翎不知该如何回答，手中的力道却渐渐卸了。她无法再坚持，眼看着剑尖没入涅天胸口，一寸寸没入，那深度，已经是极限。如若她不妥协，剑尖会直入涅天的心脏。她相信，涅天……不会妥协……
“翎……放下剑，我不惧与天下为敌，却不接受你对我刀剑相向。我不信你不爱我，如果你仍有顾虑，我愿独自在黄泉等你。”涅天带着血的唇角微微勾起，已经显得恍惚的眼中温柔如水，目光贪婪的看着翎滚动着泪水的眼睛，似这一刻，已是永恒。
翎抬起头，手中的剑早已撤至身前，隔着泪光，涅天胸口的血仍旧鲜红刺眼。
仰望着涅天如战神一般英武的面庞，那曾经飞扬着绝世霸气的眼中，此刻面对她，尽是温柔。这是她的爱人，这本是与她挚爱无暇的男人，但是宿命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们不是神仙眷侣，他们是……天敌……
不，不能说是天敌，因为，这场斗争，她……输了……
咣当一声，翎手中的剑脱手落在地上，她输了。涅天可以狠得下心撞上刀刃，但是她却狠不下心刺下去。纵然她不愿面对有朝一日的背叛，此刻，她依然无法杀了涅天，或许，如若真到了涅天背叛她的那一天，她仍旧下不了手。
翎伸手点上涅天身上几处止血的穴道，突然跌坐在地上，“涅天，我输了……”
涅天看着颓然坐在地上的翎，眼中木然着已经没了光彩，仿佛一具抽去了灵魂的躯壳，像一只被折去了翅膀的鸟。
翎，在我身边，果真……如此痛苦？
涅天仰起头，望着天边如血般的夕阳，心已经痛到了麻木。深吸一口气，转身回返。
“焕，靖，将翎压入天牢内，没我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接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