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云海修习甚是卖力,短短几日进步飞速,是以北辰月夜也教的很顺心,有个好学的学生,先生自是恨不得倾囊传授,所以直到第十日的时候,才很是不舍的允了她下界,期限为一天。
小藤因着接二连三的晕,一直沉睡修炼,直到今天才再次醒过来,但它很是不放心,便决定继续睡,等到了凡界再说。事实证明,小藤委实很有先见之明。
这些日的耽误,总的算下来是十一天半,星肆在人间大约也是快十二岁的年纪。司命天君写他十六岁才遇到第一个劫难,云海却被谨言催促着急慌慌的驾着五彩祥云飘至临安城的上方,看了半晌,指着临安城最大的一处院落,问袖袋里的谨言,“应该是那里吧?”
谨言很不耐烦答道,“看着最大的院子就是了,一定要看准临安,别落到盛京去了。”
云海站在云头,仔细的瞅了瞅,果真有两处很是繁华热闹的地方,一处有个大院子碧瓦黄墙气派恢宏,大约是人界的皇宫。另一处亦有个大院子,黛瓦青墙,院落内大片大片的雪白,似云一般。云海一喜,她正愁找不到合适之处降落呢,恰就有了这么个地方。
五彩祥云飘至那片雪白的正上方,云海纵身一跳,身子甚为潇洒,宛如流行般呼呼坠落。袖袋中的谨言万没想到她竟用如此愚蠢的方法降落,急的哇哇叫,“喂!你这个笨蛋!这样能摔得你十天半个月的下不了床!还不快招祥云!”
云海在急速的坠落中,甚是悠然的一笑,竟还不忘抽出空,拍拍袖袋里的谨言道,“不怕,不怕,下面也有云的。”
“凡间哪会有什么云啊——”谨言化作一只小鸟,在袖袋里方才探出头来,便是一声悲呼。满眼眩晕的,即将结结实实砸在黝黑的土地上。
几番天人交战,待他打算抛弃云海飞出来时,已经晚了。
哗啦啦,扑簌簌。
剧烈挣扎几回,才发现此处竟不是云,而是某种白色的花,冰清玉洁的倒也漂亮。云海勉强坐起身,虽有仙气护体却还是痛了皮肉,这三千年来她还从未尝过疼痛是何滋味,她咬着牙,想着此番便算修行一回了,但这帐定是要记在星宿君头上的。
摸了摸袖袋,发现谨言竟不在,赶忙连滚带爬的在白茫茫的花海里扒拉着,低声唤道,“谨言,谨言!”
小藤吁了口气,它这一回的决定委实忒英明了。
“何人在此!”树下微有些青涩的声音很是冰冷。
云海一个不稳,堪堪从花树上载了下去,情急之下,便也顾不得许多,忙用法术将身子稳住,想以一个不怎么尴尬的姿势落下。
而树下的人看到的却不是那般情形。玉梨花瓣纷纷扬扬,一袭白衣黑发荡漾在花瓣之间,掩住大半个面庞,明眸中一丝慌乱,宛如坠落凡尘的精灵。
而云海也早早看见了那一双标志性的桃花眼,七分冰冷,三分魅惑。模样是变了,眼却还是那双眼。
云海挠了挠落到她头上的花瓣,颇为尴尬的看着瞠目结舌的少年。漆黑如夜的眸子中漾满了一池春水,讷讷道,“仙女?”
云海大骇,心叹,果然不愧是上古大神,便是喝了那一晚忘却前尘的孟婆汤,仍能够一眼就识破她的身份!
“我……我并非仙女!你休要胡说!”云海只好无力的狡辩。
上官昊黑眸微眯,将将回过神。上官世家在临安是第一大户,光他父亲的几个姨娘便都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宫中的娘娘他也见上过几个,却未遇得上一个能教他失神的女子。
“你不信?我……我其实……是来你们家偷东西的!”云海慌不择言,临来前,北辰月夜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叫他发现身份,这回她无论如何都要听他的话。
树上方欲叫她的谨言一听这话,忙忙住了口,这回便是云海扑在他跟前,他也绝不会相认。小藤更是无语,这总是装死是很费力气的,但眼下别无他法,只好继续装。
“哦?那你想偷什么?”上官昊一双黑眸定定的看着她,脚下迈开步子,缓缓靠近,生怕一个惊动她便消失不见。
云海瞧着这个半大的孩子,心里一阵发怵。如谨言,他是上古神树,至少已经几十万岁了,她却不觉得他真有几十万岁,而星宿君的转世,却还是秉承了他那个冷酷的性子,从骨子里堪堪就是十几万岁的上古大神,哪里是个人间十几岁的孩子啊!想来孟婆那碗汤,真是要改良一下了。
“你喜欢什么,只管与我说,我便送给你。”上官昊继续引诱。
“真的?”云海煞是认真的看他,以星宿君的性格来分析,那人冷是冷了些,却从不妄语,便道,“我想吃好吃的!”
上官昊愣了愣,终于在他面前两尺的地方站定,抿唇一笑道,“好,这天下你想吃什么,我都能给你弄来。”
云海心下欢喜,拉起上官昊的手便要走,早忘记了走失的谨言。
那厢在树上看着他们,咬牙切齿,但一想到凡间那些美味,嘴上立刻万般委屈的叫了一声,“姐姐……”
两人抬头一看,一个五六岁白白嫩嫩的娃娃,身着一袭翠绿的小衫,头顶上总了两个角,乌溜溜的大眼里噙满泪水,惊惶的坐在一个横枝上,那情形看上去无比可怜,就连深知他性子的云海,都在刹那间心中充满愧疚。
“哎!”云海脆生生的应着,转头对上官昊道,“你上去把他弄下来吧!”
上官昊微微一笑,足尖轻点,一个闪身上树,将谨言给抱了下来。
上官家果然是凡间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一桌子的美食引得谨言和云海口水飞流,再不顾及神仙的颜面,狼吞虎咽起来。上官昊很少动筷子,只静静的看着云海吃。
待到两人摸着肚皮躺在椅背上时,他才得空问道,“姑娘可是临安人?”
云海摇摇头,“不是。”
“姑娘还有家人没有?”上官昊再问。
“没有。”云海继续摇头。
上官昊忽然含情脉脉的看着云海,“那姑娘可愿意嫁给我?”
见云海楞住,他又继续道,“虽说我这么问很是唐突,可……昊是真心倾心于姑娘。”
“啊,啊?”云海狠狠掐一把正在消化的谨言,听得一声惨叫,旋即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大叫道,“那是万万不能的!”
“弟弟,若是你姐姐嫁给我,日后我便可以带你游山玩水,你想吃什么便有什么。”上官昊笑靥如花,直教谨言心花怒放,不由得朝他身边挪了挪。
“不如,你先给我些银两,我这就出去逛逛,你与我姐姐慢慢聊。”谨言乌溜溜的大眼满是期待的瞅着他。
上官昊从袖袋里摸出一包银两,递在谨言手里。
“你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不如我们一起出去吧?”云海恨恨的将他拉回座位上,趁机蹂躏一番。
“也好,也好。”当下,上官昊不顾家仆诧异的目光,携云海、谨言二人逛街遛食去了。
云海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惊愕,直呼仙女。然则他们的惊愕远远比不上云海,直以为是不是历届大会上那些历劫的神仙全在这街上,否则为何人人都能识破她身份?
“谨言,我们趁早离开吧,这里的人似乎都看出了我们的身份。”云海用通心法道。
谨言晃荡着头上的两个小髻,正吧嗒吧嗒的嘬着一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并不答话,反道,“这一包银子约莫有五六十两,一串冰糖葫芦只要两文钱,嗯,想来还是能花很久的。但是花完了该怎么办呢?我又不会赚钱,不然你真的嫁给他吧,也不吃什么亏!”
云海晕了一晕,甚是凄凉的望着他,“敢情吃亏的不是你,你这么个小小的脑袋,里面尽是些什么!”
黄昏的时候,他们走到一处甚为安静的地方。
云海拉着上官昊的手,神情恳切地道,“我现在还不能嫁给你,待我处理好些些事情,再来找你。”
上官昊甚是伤感,如诗如画的恋情这才将将开个头,便掐住了,一时间悲从心生,红了眼眶,“待你再回来找我的时候,便能嫁给我吗?”
云海怔怔的看着那双雾气升腾的桃花眼,点点头,算是应了。大不了,以后不再下凡来看他就是,只是不忍看他这一时的伤心。
原本,星宿君已然换了容貌,云海却见不得那双桃花眼中的悲伤。她亦有些抽噎,含含糊糊道,“你从来不这样的……但是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你又是这般的伤心,若是你日后没有看上那个青楼女子,我便来找你,嫁给你。”
一番哭泣,竟全不似敷衍,伤心之极的模样,上官昊愈发的心痛起来。不过是这少年岁月里如梦的一场相遇罢了,一日的相处并非能生出多少情分来,或多的是迷恋,然而因着这一场梨花带雨,生生的是刻骨了几分。
这日云海的话他虽听的迷迷糊糊,却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只要他日后不看上别的女子,她便回来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