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筱飞燕的头脑一片空白,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唯一记得的是,她被各路人马包围,却也被超级严重透明化,透明却处于包围圈的中心。
“导演,快出来告诉我,这烂剧本谁弄的呀!丑媳妇见公婆的戏码,还要添上七大姑八大姨的品鉴打分,最夸张的是这些婆婆婆妈妈的都是从国外飞回来的。不心疼机票钱她们也不嫌累么?”头昏脑涨的分析这离谱的剧情的时候,筱飞燕也不知道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被带离了包围圈。
“你刚才完全神游天外了。”沈睿露齿而笑。
有气无力的白了这家伙一眼,筱飞燕真是后悔跟他直接从清江回到省城,又昏头昏脑的跟他来见家长。亏她看到他家的别墅时还欣喜得像个小女孩儿欢呼呢。
平心而论,坐了那久么的车,看到一幢掩映在小绿荫里的白房子,有绿水如带环绕,任谁也会心情愉忆的,更何况房顶尖尖的,窗户和屋檐都漆成了较浅的洋红色,屋子周围栽了一圈鹅掌楸,只不过叶子都掉了,据沈睿介绍,鹅掌楸畚箕形状的叶子长满的时候还是蛮不错的,而她觉得就那样已经美得像童话里的屋子,就为这房子,她就觉得有必要考虑房子女主人这一长期的职位。
可是,进了房子不到半个小时,她的头就开始疼了。
沈睿的妈妈,哦,那位比林怡更像温室里兰花的贵妇人,集端庄、高贵与优雅等等一切筱飞燕能用来形容贵妇人的优点的女人,声音温柔如水,瞳孔是温暖的琥珀色,就像她抱在怀里的猫咪一样。她说她的名字叫盛夏,让筱飞燕叫她“盛夏”。
自小接受的教育,让筱飞燕习惯了对长辈恭敬有礼,叫出“盛夏”的时候,像在憋那个生理上所必须的排泄物,实在尴尬得可以。而她也似乎感觉到这位盛夏完在是在戏弄自己,只是还不明白是恶意的还是善意的。
初次见面,任谁被戏弄,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的,都不会太愉快,筱飞燕又坐了那么长的车,懒得应酬这些无聊女人刨根问底,对她们喋喋不休的问题,多以“哦”、“嗯”、“我不记得了”、“是吗”等等简短的话语回答。
唯一能让筱飞燕觉得有兴趣的话题是关于叶轻潮的,可惜她所知不多,插不上嘴。她没想到叶湄的父亲——现在也算是她父亲的那个男人,居然在旅居旧金山期间,成为当地华人圈子里的名人,盛夏那位更端庄更优雅的姐姐居然激动得眼圈都红了,还用“才华横溢”来给叶轻潮定位,其余那些人也都用欣赏与惋惜的态度回忆着他。
接下来就是严娜那个被沈睿批评说“机心太重”的女人,不那么高兴话题始终围绕着叶轻潮,引导大家把话题转向了香水、时装、流行风,转向了红酒,还有音乐。假如是从前那个好奇宝宝般的筱飞燕,会对所有的话题都兴味盎然,会八卦的追问个没完没了,但现在她对这些话题索然无味。
沈睿一回来就被妈妈赶进书房,忙完了出来,看到筱飞燕神游天外的样子,抿嘴儿偷乐。他过去拉起她,在妈妈的白眼里把她带出了屋子。
天色很有些深暗,他随意的在毛衣外面披了件深绿色的风衣,在柔和的路灯下倒像是一颗常青树,筱飞燕感到心脏“扑通”了一下:他确实是个帅气的男人。
夜晚的空气很有些凛冽的味儿,他们绕过门口的栅栏,沿着水岸慢慢的向前走。绿水在岸的石缝间退下,露出长满青苔的湿泥和结着霜花的草尖儿。
一阵寒冽而潮湿的风吹来,头发像水藻一样在空气里飘拂。她打了个寒颤,抱紧了胳膊。他把风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暖融融的,像冬日午后透过树枝的阳光,一直暖到了心里。她笑弯了眼,嘴里客气的说:“你只穿了件毛衣,风衣还是你穿吧。”
“没事,我不冷。”
“闭上眼睛,听。”他站住了,牵着她站在一块榆钱树围成的空地上。
没有抗拒,她闭上眼,很快就听到非常舒缓而安宁的声音传入耳中,浸润骨髓,让自己的身体从每一个毛孔里开始变得轻盈,有一种想要飞旋而起的冲动。
月光,从枝叶间流泄,像银珠般在她凝滑的脸上滚动,让她美得仿佛夜的精灵。她披着他的深绿色风衣,成了她的舞衣。她滑了出去,在林间自由的舒展着肢体,恣意的跳跃飞旋。干枯的草梗和树枝在鞋底吱嘎作响,与流水和夜风的和鸣,谱成一曲自然又和谐的美妙乐章。
夜纱深降,月光迷离,林子间越见昏沉,夜精灵沉寂了,她像一团蘑菇缩在地上。片刻之后,当月亮撕开阴云,洒下柔亮的月光,林子里亮了起来。她缓缓的伸展着肢体,长长的如水藻的头发随风而舞,沈睿看得如痴如醉,连呼吸都屏住,生怕惊着她似的。
林子深处,一只夜鸟的啼鸣传来,她猛的飞跃而出,如同黑色的火焰在林间腾跃缠绕,舞姿热烈而扣人心旋。夜风也在这时候强劲了起来,枝叶的碰撞与落叶的哗哗声,好像是在给她伴奏。
风熄,树静止。
沈睿的心神还沉浸在一种美妙的状态中,直到黑色的火焰入怀,一张清丽中透着魅惑的脸庞在眼前放大,他眨了眨眼,遗憾的说:“跳完了?”
筱飞燕咯咯的笑:“哦,本场演出到此结束。”
“咱们,明天再来?”沈睿像小孩子要心爱的玩具那样透着不加掩饰的渴求。
“明天吗?”拍拍那张比平时不知可爱多少倍的脸,筱飞燕坏坏的笑:“唔,我不知道耶。要看你乖不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