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人谢志勋是内阁七卿中的谢迁的侄儿,在京中不过是个小小的主簿,不过倚着叔父的光,倒也过得颇为风光。
芝儿的轿子在谢府门前落定,菊香掀帘将她扶出:“小姐,到了,小心落轿。”芝儿落了轿,谢府门前早有小厮丫鬟候着迎她入府。
进了堂厅,谢大人与谢夫人端坐在厅中央的主位,见芝儿进来,都站起身跟她寒暄。
“芝儿果然守时,昨日听说谦儿落了水,现在可好?坐坐坐,坐下说。”谢大人不知从哪儿打探而来,消息这样灵通。
原本不想提及此事的芝儿也不得不应酬几句,点点头落了座回道:“没事了,不过是家里忙了些,池塘边的青苔未及时清理,大哥不小心滑了下去,没什么事。”
“那就好,那我们就来说说正经事吧。”谢大人说着命人拿了庙宇中求来的写在红纸上的吉日良辰,递予芝儿:“这是内人特地去求的,说是这京师中姻缘牵得最好的一座月老庙。”
“真是有劳谢夫人了。”芝儿双手接过红纸,朝着一直温婉微笑着的谢夫人回以感激一笑。
这谢大人敢情也不是真心关心她家人的安危,若是打探消息,没理由不知道徐夫人伤得较重,却一开口先问了徐谦的伤势,徐夫人一事提也未提。他关心的恐怕只是谢夙卿到了徐府安不安全罢了。
“这说的哪儿的话,我们夙卿有些愚钝,还望将来到了徐府,小姐多多照料她一些才是。”谢夫人说着竞红了眼眶,许是心中想起自己貌美却有残缺的女儿如今就要出嫁,心中担忧又有不舍吧。
“爹!娘!“
芝儿正与谢家夫妇谈论着谢夙卿与徐谦成婚一事,却忽见谢夙卿唤着爹娘跑进了厅,身着俏丽的鹅黄纱裙,头发挽了一半上去,用一只小金簪别住,十分可人。只是头上身上都沾着草屑,不知从哪儿打滚来了。
谢志勋看着不懂人事的女儿,微微摇头,轻叹一声,并未言语。谢夫人紧忙上前拉住在厅中疯跑的谢夙卿:“夙卿,夙卿,莫闹了,爹爹要骂了。“
谢夙卿应是平日常常挨了谢大人的训斥,此刻被谢夫人一说,心中生惧,噤了声站定不敢动。谢夫人摸摸她的手背,又替她扫扫身上的草屑,柔声劝慰:“不怕,夙卿乖了就不挨骂了。看看谁来了……“说着指了指一直坐着未说话的徐芝儿。
谢夙卿顺着谢夫人指的方向望去,是身着湖绿色衫裙,端庄稳坐的芝儿。她的兴奋劲又上了来,跑至芝儿身旁,拉着芝儿的手:“芝儿芝儿芝儿,芝儿来了。“
不是又要转圈圈吧?这次我可学聪明了,不陪这傻姑娘耍了。
芝儿笑了笑,不动声色挣脱开谢夙卿紧抓着她的手,又反手握住了谢夙卿的双手,这样就成了芝儿处于主动的位置了,也不至于被谢夙卿拉着就转起来,更不会被说不尊重。
“夙卿姐姐,是我是我。不着急,我们坐着慢慢说。“芝儿笑着拍拍她的手背,将她拉到了自己身旁的座儿,状似亲昵。
这都是先前问过菊香的,菊香说从前的自己一向是唤这谢夙卿姐姐,又十分疼惜她,那现在自己也不能露了馅啊,该演的戏还是演足了吧。
芝儿拉着谢夙卿唠嗑,两人说话明明都搭不上,还硬是聊了下去。谢夫人则坐在旁处看着女儿与未来小姑这样亲昵,原本的担忧也去了一大半,时不时说上一两句。
反倒是谢大人,在旁又插不上话,要走也不是,只能眼巴巴望着。
好在此刻有个小厮走了进来,朝着谢大人哈腰禀道:“老爷,阁老爷来了,在您书房中。”
阁老爷指的应就是谢迁了,他因为年岁已高,又深得百姓尊崇,大家都称他谢阁老,谢志勋平日也并不喜欢与自己这叔父亲近。
阁老因为官居一品,又才识过人,与人相处时不免总有些居高临下之感,常常耳提面命要谢志勋好好为官,不要总是个小小主簿,训得谢志勋好没面子。
只是今日他坐在三个聊得热乎的女人当中十分尴尬,听说叔父来了,心中想着有个理由走开了也好。
他朝着前来禀报的小厮挥挥手:“知道了,你们先奉茶,我这就来。”小厮领命出了厅。
“芝儿啊,我这厢还有些事情,刚刚说的那些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下个月初九,就将婚事办了。我先去看看,让内人和夙卿与你说说话。”谢大人说着起身准备出厅。
芝儿赶紧站起身:“不不不,不麻烦了,我家中也有些事,还是先回去吧。还有些小细节,我再派人来告知谢大人,芝儿定让夙卿姐姐风风光光进徐家大门,谢大人谢夫人放心就是。”说着欠欠身子,行了礼,应诺道。
刚刚看那红纸上的吉日是下月初九,原想这十来天就办的婚事现在有了更充裕的准备时间。
谢家夫妇对视一眼,都十分满意徐芝儿的话。谢大人点点头:“既然芝儿也有事忙,那我们也不便强留,你尽管先去。夙卿进徐府一事,因为有你,我十分放心,芝儿不必太紧张。”
芝儿笑了笑,点点头,在谢府小厮的引领下,告辞出府了。
“那是谁?“谢阁老站在小阁上的书房窗口,望着袅袅行过的芝儿问身后奉茶的小厮。此女身着华服,样貌出众,举止也十分得体,不知是哪儿来的人。
小厮伸长脖子看了看:“这是四海商行东家徐府的千金,现在是徐府的当家。”
“当家?”谢阁老一阵诧异,这四海商行可是京师之中工商业者的领头,怎么让一个看似刚过及笄之年的小女子当家了?
小厮点点头回道“是啊,听说这徐家小姐聪颖过人……”话未说完却被推门进来的谢志勋打断了:“叔父……”
谢阁老回头望他,朝着小厮挥挥手:“你先下去吧,故事下次再听。”小厮应了声是,哈了哈腰,拿着茶盘出屋。
“叔父怎么忽然前来?不先差个人来报?”谢志勋看着小厮出去,转身问起了谢阁老。
谢阁老斜睨着瞪他:“差个人来报?你要准备什么迎我?为官之人至要紧是清廉,让你无事不要跟那些奸商来往,你硬是不听。我听说你还把夙卿许给了四海商行的大少爷?”
谢志勋不知道为何叔父忽然说起这事,只得点点头承认。只是这事早就定下了,叔父应也早知道了,今日怎么又像是要生气了?
谢阁老却只是双手背在身后,凝了凝神:“也罢,这是你的家内事,徐府听说也是厚道人家,又家境殷实,夙卿也不怕将来过得贫苦。我今日来,是来与你说说豹房一事。听说已经弄得怨声载道,可是真的?若是贪玩也就罢了,弄得民生不安,那就是大事了,。“
谢志勋点点头,与谢阁老谈起了要事。
芝儿在自家门口落了轿,却见有另一顶华美小轿停在门前。
“这是谁的骄子?“芝儿低声悄问身旁的菊香,菊香仔细瞧了瞧,应道:“这是沈家大少奶奶的轿子,我认得。”一般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都有自己专用的轿子,这沈家大少奶奶常来跟徐二夫人打马吊,府里的人都认得她的轿子。
“是么?那我们过去瞧瞧。”芝儿闻言想起了昨日二娘说的那些话,既然二娘说昨日与这大少奶奶一起,那就去问问清楚好了。
菊香应了声是,跟着芝儿进门往二夫人房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