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儿带着菊香急急忙忙进了门往徐夫人房里赶。
怎么回事?才出去了这么一会,竟出了这样的事?
原来就在芝儿出府置办彩礼时,徐谦在家中荷池边玩闹,不知为何落入了水中。
众人正要设法将他救起,赶来的徐夫人一见儿子已经没入水中不见了踪影,心中着急,伏在池边唤他的名字,又因近日家中事繁,身子本就虚弱竟也失足落入了水中。
两母子救是救了起来,但是先落水的徐谦倒还无恙,后落水的徐夫人今日真是霉星随身,落水之时头竟磕到了岸石,流血不止。
京城里几个有名的大夫都来了,好不容易血是止住了,可是徐夫人一直昏迷不醒。大夫说是因头部撞击,脑中淤有血块,大夫人醒不醒得来是个问题,就是醒来也可能瞎了。
芝儿提着裙摆匆忙往夫人房中跑去,心中不知道怎么地十分忧虑悲痛。她自己也觉奇怪,有时好像原先的徐芝儿的丝丝精魂还潜在她身体里,与她共同用着这躯壳活着。她不只言语越来越像个古人,现在竟连这古人的悲痛焦虑都移到了她身上。
再说了,这个徐夫人和妈妈生得如此相似,自己对她有感情也是正常的。
也罢,再怎么说自己这个躯壳也是这徐夫人十月怀胎生下,又由她细心养大,自己感激她,孝顺她也是应当。
她猛地推开徐夫人的房门,撞倒了一个年轻的大夫,自己也被撞得险些跌跤,所幸被身后的菊香扶住,她也不理会倒地的人,只是径直奔到了夫人床前。
温柔如水的徐夫人头上缠着止血的纱带,双眼紧闭。
芝儿伸手抚上她的脸,却感觉她双颊发烫,她又伸手在徐夫人身上摸了一番,站起身问围在床边的几个大夫:“怎么回事?我娘怎么浑身滚烫?”
“夫人落水受了风寒,又因一直昏着,不便服药。”一个年老些的大夫开口解释,芝儿打量了他们一遍,这房里有四个大夫,除了菊香与张嫂再无其他下人。
“不便服药就不服了么?!灌!一点点灌也要灌下去!”芝儿说着转身吩咐张嫂:“张妈,去命人煎药,将那治风寒的汤药煎个十碗八碗,一定要设法让我娘喝下去一次药量。再让人找些冰块来,我替娘把这滚烫压下去。”
张嫂诶了一声,出房做事。
三个较为年长的大夫都有些不满,你一言我一语地出声抗议:“小姐,这样不行,夫人身子娇贵,怎么能这样暴烈以灌来让她服药?”“夫人刚刚磕伤了头,我们还不知有什么凶险,怎么能贸然给夫人灌药?”“怎么能用冰块呢?那冰块融了,不是又是凉水,会让夫人着凉么?”
唯有那个被芝儿撞倒的年轻大夫赞同她的做法:“我觉得小姐的方法可行,各位先生就让她试试吧。”
芝儿看他一眼,唤上菊香:“菊香,我们到大哥房中去,我要问问大哥是怎么落水的。”
出了房门一段路,又让菊香折回屋中,跟那几个大夫说道:“小姐说了,除了这位大夫,其他三位可以回去了。”说着指了指那个年轻的大夫。
三位老大夫气得拂袖而去。
“大哥……”芝儿坐在了徐谦床边轻唤他一声,徐谦也受了风寒,但已经服了药,此刻有些昏沉地躺在床上,不如平日那样闹腾。
他睁开眼,望了芝儿良久,宠溺地抬手拍拍她的头,笑了笑:“芝儿……”
芝儿的眼泪霎时夺眶而出。那日在灵堂上,是这傻大哥替她拭泪,今日这傻汉已经落水受了惊,又身染风寒昏沉无力,但对芝儿的疼爱还是显露无遗。
这个徐家小姐,虽然没了爹,但还有个疼她入心的傻大哥。比起芝儿,她还算是幸运了。
芝儿也笑了笑,提袖拭去泪问他:“大哥,你怎么掉进水里了?芝儿很担心你。”
“推!推!身后!有人推!推!推!”徐谦听见问话忽然面露惊恐,抓住芝儿的袖子,不停说着“推”。
芝儿握住徐谦抓住她袖子的手:“大哥不怕,芝儿回来了。你说推,是有人推你下去,不是你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对么?”她紧握住了徐谦的手,小手覆住徐谦的大手。
她明白,她身上责任重大,疼爱她的母兄不过是离了她身边一会就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是她的失责,是她没有照顾好他们。
徐老爷将当家之事托给她,自然就是希望她能照顾好夫人和徐谦,既然顶了这身,自然也要背下这身的职责。
徐谦点点头,抓着芝儿的手始终不愿意放开,看来真的被落水一事吓坏了。徐芝儿叹了叹气,这府中,恨不得大哥死的,只有一人,那就是二娘。
二哥虽然生性流气,但对当家一事毫无兴趣,一直对徐芝儿当家一事不满的,只有二娘。
按徐老爷的想法,应是想让芝儿当家一直到徐谦后继有人,才将家业交回徐谦手中由他的儿子继承,这样传承始终就留在了大房中。但若是徐谦一死,徐芝儿就是再厉害,当了几年家,最后还是要将家业交到庶出的二哥手上。
芝儿不讨厌二哥,由二哥当家她也无妨,但若是为了让二哥当家,就使出这样的害人手段,芝儿反而不愿意了。现在,她无论如何也不会交出当家权,她就是要气死二娘,就是不能让她的奸计得逞。
“大哥,芝儿知道了,芝儿一定将推你落水的坏人找出来,你不要怕,先睡好不好?我让菊香守在门外,芝儿去帮你找坏人。好不好?”芝儿轻声哄徐谦睡下。
徐谦勉强点了点头,放开抓着她的袖子的手,闭眼躺下。
芝儿替他掖好被角,起身出房,菊香赶紧跟上。
“菊香,你留在这儿,我去一趟二娘房中,很快回来。”芝儿吩咐菊香守在门外,打算独自一人去找二娘,在这府里几天,人和路都熟了,不必菊香带着。
菊香点点头:“小姐放心吧,这儿有我呢,大少爷不会有事的。”
芝儿勉强扯起嘴角一笑,膝盖上的伤因刚刚的跑动疼得快昏厥,但她咬咬牙,独自往二娘房中走去。
“小姐?”芝儿刚到二夫人房门前,见到一个丫鬟从二夫人房中走了出来,见到芝儿竟然有些惊慌,带着困惑唤了一声。
芝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这不是伙房的丫鬟么?怎么跑到二夫人房里来了?丫鬟被她打量得额角冒出了微汗,极力稳住嗓音说道:“小姐,丽珠先回去忙了。”说着转身逃似的快步走开了,留下一股浓烈的香味,有些像以前学校里有些女生用的劣质香水。她摇摇头,不想理会,也不敲门,伸手推门进了二夫人房中。
“芝儿?”二夫人正在桌前,桌上是几个半尺见方的锦盒,应都是盛放首饰珠宝之用,正在清点家财的二夫人见到芝儿忽然进来有些尴尬。
芝儿冷哼一声,走到桌前,将那一个个锦盒打开,果然装满珠宝首饰,她随手拿起一条成色极佳,莹润饱满的珍珠颈链假意研究起来:“呀,二娘,你这儿好东西不少呢!我在我娘那儿都没见着这么多。”
“笑话了,大夫人房中的好东西岂是我能比的?再说了,大夫人是大房,这府里要什么不是她的,还用像我这二房的遭殃鬼一样整日还要藏些这私房的东西?”二夫人扯回芝儿手上的珍珠颈链,将链子小心收好。
刚要合上盒子,却被芝儿抢了一步,她的手还搁在盒中,就被芝儿用盒盖狠狠夹住,她惊恐抬眸望着徐芝儿,不知这小丫头想做什么。
“二娘不知道我娘和大哥今日落水一事么?还在这清点私房财物,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想要卷财而逃?”芝儿冷眼望她,两双美目对峙着。
二夫人脸上露出凄惶之色,苦笑一声:“我从清晨开始就没出过这房门,你问问我房中的丫鬟就知道了。我是不满你当家,但是还没有大胆到做出这样的事。”
芝儿缓缓收回压着锦盒的手,二夫人见状赶紧收回自己被夹得红肿的手,用另一手拼命揉搓起来,这小丫头是真的疯了!这么狠,是想废了她这只手不成?!
“我问你房中的丫鬟?你真当我也痴了?你房中的丫鬟就是帮你杀了人也是正常的,替你掩一下谎话又有何难?”
“你去问你那未来的妯娌,沈府的大少奶奶。我今日在这房中与她打了一上午的马吊,把这个月的月钱都输光给她了,方才才会来看看自己的私房财物,想当些来用用。”二夫人有些生气,解释道。
芝儿看着她不像是说谎,但是除了她,这府里还有什么人会加害大哥?二娘也不可能差得动下人帮她做这样的事,光天化日之下,府里人这么多,谁敢做出这样的事?
芝儿眉头深锁,这不是家么?怎么在家中都会时时有人想要置大哥于死地?大哥又毫无自我保护的意识,她又不能时刻守在他身旁,这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