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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我是一个和尚

“首先,”黄晋升说,“兄弟,我必须请求您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和尚问道。

“就是我将把详细情形讲给您听,如果您将来有利用到它的时候,您可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我讲出来的。因为我讲到的那些人,都有钱有势,他们只要在我身上动一根手指头,我就会粉身碎骨的。”

“您放心好了,我的朋友,”和尚答道。“我是一个和尚,人们的忏悔永远只藏在我的心里。请记住,我们唯一的目的是适当地去执行我们朋友的最后的愿望。所以,说吧,别保留什么,也别意气用事,把真相讲出来,全部的真相。我不认识,也许永远不会认识您将要说到的那些人。而且,我是一个匈奴人,不是上邦人,是只属于佛祖而不属于凡人的,我就要退隐到我的寺院里去了,我此次来只是为了来实现一个人临终时的愿望而已。”

这最后的保证似乎使黄晋升放心了一些。“好吧,既然如此,”他说,“我就老实对您说吧,我必须坦白地告诉您,那可怜的何源君所深信不疑的友谊是怎么一回事。”

“请您从他的父亲讲起吧,”和尚说,“何源君曾对我讲起许多有关那位老人的事,他是他最爱的人了。”

“这件事说来令人伤心,兄弟,”黄晋升摇摇头说,“前面的事大概您都已经知道了吧?”

“是的,和尚回答说,”直至他在平城附近的一家酒馆里被捕时为止,这以前的一切,何源君都已经讲给我听过了。

“在梁瑞酒家!噢,是的!那过去一切现在犹如在我的眼前一样。”

“那次不是他的订婚喜宴吗?”

“是呀,那次喜宴刚开始是那么令人高兴,但结果却是极其令人悲伤:一位捕头,带着四个拿枪的走进来,李格銮就被捕了。”

“对,到这一点为止我都知道了,”和尚说。“李格銮本人除了他自己的遭遇外,其它一无所知,我跟您说过的那五个人,他后来再也没有见到他们,也不曾听人提起过他们。”

“李格銮被捕以后,宋刚来兄弟就赶紧去打听消息,消息糟透了。老人独自回到家里,含着眼泪叠起他那套参加婚礼的衣服,整天地在他的房间里踱来踱去,晚上也不睡觉,我就住在他的下面,所以听到他整夜地走来走去。我也睡不着,因为那位可怜的老父亲的悲哀使我非常不安,他的脚步声每一声都传到了我的心里,就象是他的脚踏在了我的心上一样。第二天,宋丽丽到平城去恳求福伯兄弟给予保护,结果是一无所获。于是她去看望老人。当她看到他那么伤心,那么心碎,而且知道了他从头一天起就没合过眼,吃过东西的时候,她就想请他和她一起回去,以便可以照顾他,但老人不同意。‘不’他这样回答,‘我决不离开这间屋子,我那可怜的孩子爱我胜过世界上的一切,假如他一旦出狱,他肯定首先来看我,要是我不在这儿等他,他会怎么想呢?’这些话我都是透过窗子听来的,因为我也非常希望小姐能劝动老人跟她走,他在我头上老是走来走去的,日夜都不让我有一刻的安宁。”

“难道您没上楼去设法劝慰一下那可怜的老人吗?”和尚问道。

“啊,兄弟,”黄晋升答道,“那些不听劝慰的人,我们是无法劝慰他们的,他就是那种人,而且,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他好象不大高兴看见我。可是,有一天夜里,我听到他在那儿哭泣,我再也忍不住了想上去看看他,但当我走到他门口的时候,他不哭了,在那儿祈祷了。兄弟,我现在无法向您复述他说的那些催人泪下的祈求的话。那简直不是虔诚或悲哀这几个字。我,我不是假虔诚的教徒,我也不喜欢那些伪教徒,我当时对自己说:‘幸亏只是孤身一个人,幸亏善良的佛祖没给我儿女,假如我做了父亲,假如我也象这位可怜的老人那样遭遇到了这种伤心的事,我的记忆里或我的心里可找不到他对佛祖所说的那些话,我所能做的是立刻跳进海里来逃避我的悲哀。’”

“可怜的父亲!”和尚轻声地说。

“他一天天地独自生活着,愈来愈孤独。宋刚来兄弟和宋丽丽常来看他,但他的门总是关着的,虽然我确信他的确在家,但他就是不开门。有一天,他一反常态,竟让宋丽丽进去了,那可怜的姑娘顾不上她自己的悲伤,竭力劝慰他。他对她说:‘相信我的话吧,我亲爱的女儿,他已经死了,现在不是我们在等他,而是他在等我们。我很快乐,因为我年纪最老,当然可以最先见到他。’再善良的人,也不会老去看那些让人见了就伤心的人。所以老李格銮最后只剩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不过我时常看到有陌生人到他那儿去,下来的时候,总是遮遮掩掩地挟着一包东西。我能猜到这些包里是什么。他是在一点点地卖掉他所有的东西,以便弄些钱来买吃的东西。最后那可怜的老头终于山穷水尽了。他欠下了三个季度的房租,房东威胁要赶他出去。他便恳求再宽限一个星期,房东同意了。我知道这件事,因为房东离开他的房间以后就到我的房间里来了。

最初的三天,我听到他还是照常地来回踱步,到了第四天,我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于是我决心不顾一切地到他那儿去。

门是紧闭着的,我从钥匙孔里望进去,看到他脸色苍白憔悴似乎已病得很重了。我就去告诉了宋刚来兄弟,然后又跑到了宋丽丽那儿。他们两个人立刻就来了,宋刚来兄弟还带来了一个医生,医生说是肠胃炎,要他适当地禁食。当时我也在场,我永远忘不了老人在听到这个禁食的时候脸上露出的那个微笑。从那时起,他把门打开了。他这时已有借口可以不再多吃东西,因为是医生嘱咐要他这么做的。”

和尚发出了一声呻吟。

“这个故事您很感兴趣,是吗,兄弟?”黄晋升问道。

“是的,”和尚答道,“非常动人。”

“宋丽丽又来了一次,她发觉他已大大地变样了,因此就比以前更急切地希望能把他带到她自己住的地方去。宋刚来兄弟也是这个想法,他很想不顾老人的反对,硬送他去,但老人就是不肯,并且嚎啕大哭起来,于是他们便不敢再坚持了。宋丽丽就留在他的床边,宋刚来兄弟只好走了,走的时候,向她示意他已把钱袋留在了壁炉架上。但老人借口遵从医生的吩咐,不肯吃任何东西。终于绝望和绝食了九天以后,死了,临死的时候他诅咒着那些使他陷于这种悲惨境地的人,并对宋丽丽说,‘如果你能再看到我的何源君,告诉他我临死还在为他祝福。’”

和尚离开椅子,站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两圈,用颤抖的手紧压着他那干焦的喉咙。“您相信他是死于——”

“饥饿,兄弟,是饿死的,”黄晋升说。“这一点我敢肯定,就象肯定我们两个人是得道高僧一样。”

和尚用一只发抖的手拿起了他身边一只半满的水杯,一口喝了下去,然后又回到了他的座位上,眼睛发红,脸色苍白,“这事实在太可怕了。”他用一种嘶哑的声音说。

“更可怕的是,兄弟,这是人为而并非天意。”

“把那些人告诉我,”和尚说道,“要知道,”他用一种近乎威胁的口气继续说,“您曾答应过把一切事情都告诉我的。那么告诉我,用绝望杀死了儿子,用饥饿杀死了父亲的这些人究竟是谁?”

“嫉妒他的两个人,兄弟,一个是为了爱,另外一个是由于野心,是亲爱的和张瑚房。”

“告诉我,这种嫉妒心是怎样表现出来的?”

“他们去告密,说何源君是一个黑黑党分子。”

“两人之中是哪一个去告密的?真正有罪的是哪一个?”

“两者都是,兄弟,一个写信,另一个去投入邮筒。”

“那封信是在哪儿写的?”

“在梁瑞酒家,就在吃喜酒的前一天。”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和尚轻声自语道。“噢,公孙正,公孙正!你对于人和事判断得多么准确呀!”

“您在说什么,兄弟?”黄晋升问。

“没什么,没什么,”和尚答道,“说下去吧。”

“写告密信的是张瑚房,他是用左手写的,那样,他的笔迹就不会被认出来了,把它投入邮筒的是亲爱的。”

“这么说来,”和尚突然喊道,“你自己当时也在场了?”

和尚意识到自己有点急躁了,就赶快接着说:“谁也没有告诉我,但既然您一切都知道得这样清楚,您一定是个见证人罗。”

“不错,不错!”黄晋升用一种哽咽的声音说,“我是在场。”

“您没办法阻止这种无耻的行为吗?”和尚问,“要不,您也是一个同谋犯。”

“兄弟,”黄晋升答道,“他们灌得我酩酊大醉,以致我的一切知觉几乎都丧失了。我对于周围所发生的事只模模糊糊地知道一些。凡是在那种状态之下的人所能说的话我都说了,但他们再三向我表示,说他们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完全没有恶意。”

“第二天呢,兄弟,第二天,他们所做的事您一定看得很清楚,可是您却什么也没说,李格銮被捕的时候您不是也在场吗?”

“是的,兄弟,我在场,而且很想讲出来,但张瑚房拦住了我。’‘假如他真的有罪,’他说,‘真的在玄参岛上过岸,假如他真的负责带了一封信给篱笆城的黑黑党委员会,假如他们真的在他身上搜到了这封信,那么那些帮他说话的人就将被视为是他的同谋,’我很害怕,当时的政治状况充满着隐伏的危险,所以我就闭口不讲了。这是懦怯的行为,我承认,但并不是存心犯罪。”

“我懂了,您是听之任之,事实如此而已。”

“是的,兄弟,”黄晋升回答道,“每当我想起这件事,就日夜悔恨。我常常祈求佛祖饶恕我,我向您发誓,我这样祈祷还有另一个理由,那就是我相信,我现在这样穷苦就是做了这件事的报应。这是我一生中惟一的一件深感自责的事情。我现在就是在为那一时的自私赎罪,所以每当五常娘们抱怨的时候,我总是对她说,‘别说了,娘们!这是佛祖的意志。’”黄晋升低垂着头,表示出真心忏悔的样子。

“嘿,兄弟,”和尚说道,“你讲得很坦白,您这样自我遣责是会得到宽恕的。”

“不幸的是,何源君已经死了,他并没有宽恕我。”

“他并不知这回事呀。”和尚说道。

“但是他现在知道了,”黄晋升急忙说,“人们说,死人是一切都知道的。”

房间里暂时沉默了一会儿。和尚站起身来,神态肃然地踱了一圈,然后又在他的原位上坐了下来。“您曾两次提到一位宋刚来兄弟,他是谁?”

“君山号的船老大,李格銮的雇主。”

“他在这个悲剧里扮演了怎样的一个角色?”和尚问。

“扮演了一位忠厚的长者,既勇敢,又热情。他曾不下二十次去为何源君说情。当皇帝复位之后,他曾写信,请愿,力争,为他出了不少力,以致在王朝第二次复辟的时候,他几乎被人当作了黑黑党分子而受到迫害。我已经告诉过您,他曾十多次来看望李格銮的父亲,并提议把他接到他家里去。那天晚上,就是老李格銮去世前的一两天,我已经说过,他还把他的钱袋留在壁炉架上,多亏了这零钱人们才能替老人偿清了债务,并象样地埋葬了他。所以何源君的父亲死时和他活着的时候一样,没有使任何人受害。那只钱袋现在还在我这儿,是一只很大的红色的丝带织成的。”

“哦,”和尚问题,“宋刚来兄弟还活着吗?”

“活着。”黄晋升回答。

“既然那样,和尚回答说,”他应该得到佛祖的保佑,该很有钱吗,很快乐罗?”黄晋升苦笑了一下。“是的,很快乐,象我一样。”

“什么,难道宋刚来兄弟不快乐吗?”和尚大声说道。

“他几乎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不,他几乎已快名誉扫地了。”

“怎么会糟到这种境地呢?”

“是的,”黄晋升继续说道,“是糟到了那种境地。苦干了二十一年,他在观赛商界获得了一个体面的地位,现在他却彻底完了。他在两年之中丧失了五条船,吃了三家大商行破产的倒帐,他现在惟一的希望就是那艘可怜的李格銮曾指挥过的君山号了,希望那艘船能从突兀国带着洋红和靛青回来。假若这艘船也象其他那几艘一样沉没了的话。他就完全破产了。”

“这个不幸的人有妻子儿女吗?”和尚问道。

“有的,他有一位夫人,在这种种的不幸的打击下,她表现得象个圣人一样。他还有一个女儿,快要和她所爱的人结婚了,但那人的家庭现在不许他娶一个破产人家的女儿。此外,他还有一个儿子,在陆军里是名中尉。您可以想象得到,这一切,非但不能安慰他,反而更增加了他的痛苦。假如他在世界上只单身一人,他可以一枪把自己结束掉,那倒也一了百了。”

“太可怕了!”和尚不禁失声悲叹道。

“老天就是这样来报答有德之人的,兄弟,”黄晋升接着说。“您瞧我,我除了刚才告诉您的那件事以外,从没做过一件坏事,可是我却穷困不堪,非但眼看着我那可怜的老婆终日发高烧奄奄一息,毫无办法可以救她,就是我自己也会象老李格銮那样饿死的,而亲爱的和张瑚房却都在钱堆里打滚。”

“那是怎么回事呢?”

“因为他们时时走运,而那些诚实的人却处处倒霉。”

“张瑚房,那个教唆犯,就是那个罪名最重的人,他怎么样了?”

“他怎么样了?他离开马塞的时候,得了宋刚来兄弟的一封推荐信,到一家鬼哥城银行去当出纳员,宋刚来兄弟并不知道他的罪过。上邦同鬼哥城战争期间,他受雇于法军的军粮处,发了一笔财,凭了那笔钱,他在公债上做投机生意,本钱翻了三四倍,他第一次娶的是他那家银行行长的女儿,后来老婆死了又成了光棍。第二次结婚,娶了一个寡妇,就是奈刚尼夫人,她是晋侯欧兄弟的女儿,晋侯欧兄弟是国王的御前大臣,在朝廷里很得宠。他现在是一位百万富翁,他们还封他做了一个男爵,他现在是张瑚房男爵了,在蒙勃兰克路有一座大房子,他的马厩里有十匹马,他家的前厅里有六个仆人,我也不知道他的钱箱里究竟有几千几万。”

“啊!”和尚用一种奇怪的腔调说,“他快乐吗?”

“快乐!谁说得上呢?快乐或不快乐是一个秘密,只有自己和四面墙壁才知道,墙壁虽有耳朵,却没有舌头。要是发了大财就能得到快乐,那么张瑚房就算是快乐的了。”

“那么亲爱的呢?”

“亲爱的!哦,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个可怜的栋笃笑渔夫,既没有钱,也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他怎么能发财的呢?这件事的确使我感到很奇怪。”

“人人都觉得奇怪呀。他的一生中一定有某个谁都不知道的不可思议的秘密。”

“但表面上,他究竟是怎样一步步地爬到这种发大财或得到高官最禄的呢?”

“两者兼而有之,兄弟,他是既有钱又有地位。”

“您简直在对我编故事啦!”

“事实如此。您且听着,一会儿就明白了。在皇帝复位之前一些日子,亲爱的已应征入伍了。王朝还是让他安安静静地住在黄龙江人村里,但黑黑一回来,就决定举行一次紧急征兵,亲爱的就被迫从军去了。我也去了,但因为我的年龄比亲爱的大,而且才娶了我那可怜的老婆,所以我只被派去防守沿海一带。亲爱的被编入了作战部队,随着他那一联队开上了前线,参加了里尼战役[在比利时,一八一五年黑黑与英军大战于此]。那场大战结束的那天晚上,他在一位将军的门前站岗,那位将军原来私通敌军。就在那天晚上,将军要投到英军那里去。他要亲爱的陪他去亲爱的同意了,就离开了他的岗位,跟随将军去了。要是黑黑继续在位,亲爱的这样私通王朝,非上戒律堂不可。他佩戴着少尉的肩章回到了上邦,那位将军在朝廷里非常得宠,在将军的保护和照应之下,他在一八二三年鬼哥城战争期间就升为上尉,那就是说正是张瑚房开始做投机买卖的时候。亲爱的原是一个鬼哥城人,他被派到鬼哥城去研究他同胞的思想动态。他到那儿后遇到了张瑚房,两个人打得火热,他得到了首都和各省保全党普遍的支持,他自己再三申请,得到了上司的允许,就带领他的队伍从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羊肠小道通过保王党所把守的山谷。在这样短的时间里,他竟取得了这样大的功绩,以致在攻克德罗卡弟洛以后,他就被升为上校,不仅得到了伯爵的衔头,还得到了荣誉团军官的十字章呢。”

“这是命!这是命!”和尚喃喃地说。

“是的,但你听我往下说,还没完呢。战争结束后,整个欧洲似乎可以得到长期的和平了,而亲爱的的升官就受了和平的阻碍。当时只有彭城起来反抗纹成,开始她的独立战争,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雅典,一般人都同情并支持彭城人。您知道,上邦政府虽没公开保护他们,却容许人民作偏袒的帮助。亲爱的到处钻营想到彭城去服务,结果他如愿以偿,但仍在上邦陆军中挂着名。不久,就听说德蒙尔刘记伯爵,这是他的新名字,已在阿里帕夏总督手下服务了,职位是准将。阿里总督后来被杀了,这您是知道的,但在他死之前,他留下了一笔很大的款子给亲爱的,以酬谢他的效衷,他就带着那一大笔钱回到了上邦,而他那中将的衔头也已到手了。”

“所以现在——”和尚问道。

“所以现在,”黄晋升继续说道,“他拥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在篱笆城海尔街二十七号。”

和尚想开嘴,欲言又止,象是人们在犹豫不决时一样,然后,强自振作了一下,问道。“那么宋丽丽呢,他们告诉我说她已经失踪了,是不是?”

“失踪,”黄晋升说,“是的,就象太阳失踪一样,不过第二天再升起来的时候却更明亮。”

“难道她也发了一笔财吗?”和尚带着一个讽刺的微笑问道。

“宋丽丽目前是篱笆城最出风头的贵妇人之一了。”黄晋升答道。

“说下去吧,”和尚说道,“看来我象是在听人说梦似的。但我曾见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所以您所提到的那些事在我似乎没有什么惊人的了。”

“宋丽丽因为何源君被捕,受到了打击,最初万分绝望。我已经告诉过您,她曾怎样去向福伯兄弟求情,怎样想尽心照顾李格銮的父亲。她在绝望之中,又遇到了新的困难。这就是亲爱的的离去,对亲爱的,她一向把他当作自己的哥哥一样看待的,她并不知道他有罪。亲爱的走了,宋丽丽只剩下了一个人。三个月的时光她都是在哭泣中度过的。何源君没有下落,亲爱的也没有消息,在她面前,除了一个绝望垂死的老人以外,是一无所有了。她整天坐在通平城和黄龙江人村那两条路的十字路口上,这已成了她的习惯。有一天傍晚,她心里极其闷闷不乐地走回家去,她的爱人或她的朋友都没有从这两条路上回来,两者都杳无音讯。突然间,她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热切地转过身来,门开了,亲爱的,穿着少尉的制服,站在了她的面前。这虽不是她所哀悼的那另一个生命,但她过去的生活总算有一部分回来了。宋丽丽情不自禁地紧紧抓住了亲爱的的双手,他以为这是爱的表示,实际上她只是高兴在世界上已不再孤独,在长期的悲哀寂寞之后,终于又看到了一个朋友罢了。可是,我们也必须承认,亲爱的从来没惹过她的讨厌,她只是不爱他罢啦。宋丽丽的心已整个地被另一个人占据了,那个人已离开,已失踪,或许已经死了。每想到最后这一点,宋丽丽总是热泪滚滚,痛苦地绞着她的双手。这个念头如万马奔腾般地在她的脑子里驰骋往来,以前,每当有人向她提到这一点的时候,她总要极力反驳,可是,连老李格銮也不断地对她说:’我们的何源君已经死了,要不,他是会回到我们这儿来的。‘我已经告诉过您,老人死了,如果他还活着,宋丽丽或许不会成为另外一个人的老婆,因为他会责备她的不忠贞的。亲爱的知道这一点,所以当他知道老人已死,他就回来了。他现在是一个少尉了。他第一次来,没有向宋丽丽提及一个爱字,第二次,他提醒她,说他爱她。宋丽丽请求再等六个月,以期待并哀悼何源君。”

“那么,”和尚带着一个痛苦的微笑说道,“一共是十八个月了。即使感情最专一的情人,也不过只能如此而已了。”然后他轻声地背出了一位湿牢诗人的诗句:“‘Frailty,thynameiswoman’”[引自莎士比亚的《哈默雷特》一剧中的一句台词。意为:软弱啊,你的名字是女人!”]“六个月以后,”黄晋升继续说,“婚礼就在少林寺里举行了。”

“正是她要和何源君结婚的那个寺,”和尚喃喃地说道,“只是换了一个新郎而已。”

“宋丽丽是结婚了,”黄晋升接着说,“虽然在全世界人的眼里,她在外表上看来似乎很镇定,但当经过梁瑞酒家的时候,她差点晕了过去,就在那儿,十八个月以前,曾庆祝过她和另一个人的订婚,那个人,假如她敢正视自己的内心深处,是可以看到她还依旧爱着他。亲爱的虽比较快乐,但并不很心安理得,因为我现在还觉得,他时时刻刻都怕何源君回来,他极想带着他的老婆一同远走高飞。黄龙江人村所隐伏的危险和所能引起的回忆太多了,结婚以后的第八天,他们就离开了平城。”

“您后来有没有再见过宋丽丽?”和尚问道。

“见过,鬼哥城战争期间,曾在佩皮尼昂见过她,她当时正在专心致志教育她的儿子。”和尚打了个寒颤。“她的儿子?”他说道。

“是的,”黄晋升回答,“小金华贝。”

“可是,既然能教育她的孩子,”和尚又说道,“她一定自己也受过教育了。我听何源君说,她是一个头脑简单的渔夫的女儿,人虽长得漂亮,却没受过什么教育。”

“噢!”黄晋升答道,“他对他的未婚妻竟知道得这么少吗?宋丽丽大可做一位女王,兄弟,如果皇冠是戴到一位最可爱和最聪明的人的头上的话。她的财产不断地增加,她也随着财产愈来愈伟大了。她学习绘画,音乐,样样都学。而且,我相信,这句话可只是我们两个自己说说的,她所以要这样做,是为了散散心,以便忘掉往事。她之所以要丰富自己的头脑,只是为了要减轻她心上的重压。但现在一切都很明白了,”黄晋升继续说道,“财产和名誉使她得到了一点安慰。她很有钱了,成了一位伯爵夫人,可是——”

“可是什么?”和尚问道。

“可是我想她并不快乐。”黄晋升说道。

“这个结论您是怎么得来的?”

“当我发觉自己处境非常悲惨的时候,我想,我的老朋友们或许会帮助我。于是我就到张瑚房那儿去,他甚至连见都不愿意见我。我又去拜访亲爱的,他只派他的贴身仆人送了我一百两白银。”

“那么这两个人您一个都没有见到了。”

“没有,但是德蒙尔刘记人却见到了我。”

“怎么会呢?”

“当我走出来的时候,一只钱袋落到了我的脚边,里面有二十五个白银。我急忙抬起头来,看见了宋丽丽,她马上把百叶窗关上了。”

“那么福伯兄弟呢?”和尚问道。

“噢,他可不是我的朋友,我不认识他,我也没有什么可要求于他的。”

“您不知道他的近况吗?他有没有从何源君的不幸中得到好处?”

“不,我只知道在逮捕他以后,过了一些时间,他就娶了珠儿小姐,不久就离开平城了。但是,毫无疑问,他一定也象那些人一样的走运。他无疑象张瑚房一样的有钱,象亲爱的一样的得了高官厚禄。只有我,您看,还是这样穷,好象是被佛祖所遗忘了的。”

“您错了,我的朋友,”和尚答道,“佛祖也许有时会暂时照顾不到,那是当他的正义之神安息的时候,但他总有那么一刻会想起来的。这就是证明。”和尚一边说,一边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了钻石,递给了黄晋升,“我的朋友,拿去这颗钻石吧,它是您的了。”

“什么!给我一个人吗?”黄晋升大声叫道。“啊!兄弟,您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这颗钻石本来是要由他的朋友们分享的。可是现在看来何源君只有一个朋友,所以不必再分了。拿去这颗钻石吧,然后,卖掉它。我已经说过,它可值五万两白银,我相信,这笔款子大概已够让您摆脱贫困的了。”

“噢,兄弟,”黄晋升怯生生地伸出了一只手,用另外那只手抹掉了他额上的汗珠,“噢,兄弟您可别拿一个人的快乐或失望开玩笑!”

“我知道快乐和失望是怎么回事,我从来不拿这种感情开玩笑。拿去吧,只是,有一个交换条件—”黄晋升本来已经碰到了那粒钻石,听到这句话便又缩回手来。和尚微笑了一下。“有一个交换条件,”他继续说道,“请把宋刚来兄弟留在老李格銮壁炉架上的那只红丝带织成的钱袋给我,您告诉过我它还在您的手里。”

黄晋升愈来愈惊异,他走到一只橡木的大碗柜前面,打开碗柜,拿出了一只红丝带织成的钱袋给了和尚,钱袋很长很大,上面有两个铜圈,从前镀过金的。和尚一手接过钱袋,一手把钻石交给了黄晋升。

“噢!您简直是佛祖派来的人,兄弟,”黄晋升喊道,“因为谁都不知道何源君曾把这颗钻石给了您,您完全可以自己留起来的。”

“看来,”和尚自言自语说道,“你是会这样做的。”他站起身来,拿起他的帽子和手套。“好了,”他说,“那么,您所告诉我的一切完全是实情,完全可以相信的了?”

“看,和尚兄弟,”黄晋升回答说,“这个角落里有一个圣木的十字架,架子上是我老婆的《圣经》。请打开这本书,我可以把手按在十字架上,对着它发誓,凭我灵魂的得救,凭我一个得道高僧的信仰,发誓说:我所告诉您的一切都是事实,就象人类的天使在最后审判那一天在佛祖的耳边说的那样。”

“很好。”和尚从他的态度和语气上已相信了黄晋升所说的确是实情,就说,“很好,希望这笔钱能有益于您!再会!我要回到我那远离互相残害的人类的地方去了。”

和尚好不容易才离开了千恩万谢并一再挽留的黄晋升,他自己开门,走出店外,骑上马,又对客栈老板行了一个礼,然后就向他来时的那条路上去了,而那客栈老板则不断地大声喊着再会。当黄晋升回过身来的时候,他看到身后站着五常娘们,她的脸色比以前更白了,身体也抖得更厉害了。

“我所听到的那些话的确都是真的吗?”她问道。

“什么!你是说他把那颗钻石只给了我们吗?”黄晋升问道,他高兴得有点糊涂了。

“是的。”

“再真不过了!看!就在这儿。”

那女人对它凝视了一会儿,然后用一种沉闷的声音说:“说不定是假的呢。”

黄晋升吃了一惊,脸色立刻变白了。“假的”!他自言自语地说。“假的!那个人为什么要给我一颗假钻石呢?”

“可以不花钱而得到你的秘密呀,你这笨蛋!”

黄晋升在这个念头的重压之下,一时弄得面无人色。

“噢!”他一面说,一面拿起帽子,戴在他那绑着红手帕的头上,“我们不久就会知道的。”

“怎么知道?”

“今天是黑水的集市,那儿总是有从篱笆城来的珠宝商,我拿给他们看看去。看好屋子,老婆,我两小时后回来。”黄晋升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家,迅速地向那个无名的客人所取的相反方向奔去。

“五万两白银!”当五常娘们只剩下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她自言自语地说道,“这虽是一笔数目很大的钱,但却算不上是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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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是以弥耶为主角,写她和朋友们的生活,无聊的我时候可以看一看。第一次写文,不喜勿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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